“我们吃的饭菜里被下了蒙汗药,所有的马匹也在当夜被动了手脚。”
“驿站的伙计跑了,应该是一伙人。”
林海顿了一下,“他们若不是冲将军来的,那便是冲公主来的。”
贺骁眸色微深。
蒙汗药,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何会在打斗中出现眩晕,为何会在摔下马后立刻昏倒,又为何会在醒来之时浑身虚软无力。
既然这么多身体强健的侍卫都难敌药力,那么一个柔弱的女子又是怎么挺下来的,还能将昏过去的他拖到了破庙。
“公主为何没事?”
“公主的婢女说,公主昨夜胃口不好,没有用饭。”
是个好理由。
如此看来,昨夜是一步一招,步步紧逼,早有预谋。
“可查出这些人来自何处了?”
林海满面愁容的摇了摇头,“所有地方都未留下任何痕迹,无迹可查。”
“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两人说话间,谢珺瑶自驿站内走出。
林海见,俯身行礼。
“微臣参见公主。”
“昨夜之事,是微臣的疏忽,还请公主责罚。”
“昨夜之事,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想到。我既然已安然无事,此事便罢了。”
林海讶然。
他未曾想到这长乐公主竟这般好说话,与宫里的那些公主着实有些不同。
等他再抬首时,却见公主满眼温意的瞧向贺骁。
“贺将军,启程吧。”
曼霜将谢珺瑶扶上马车,上下见她安好,这才道:“公主当真是吓死奴婢了。”
“这次若不是有贺将军,奴婢真怕是见不到公主了。”
“曼霜,说什么晦气话。”
另一个婢女开了口,她的声音喑哑低沉。
“呸呸呸。”曼霜忙打嘴。
而萧珺瑤好像丝毫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低垂着头,蝶翅般的眼睫微微一颤。
思绪良多,化作一句淡淡传出。
“贺将军与传闻中,不同。”
贺骁打点好所有的一切,方才准备启程。
临行前,一侍卫快步走到他身边又耳语了几句。
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便翻身上马。
“启程。”
兵马俱动。
贺骁坐于马上,脸冷着许久。忽不知想到了什么,这冷面上竟升起了似有若无的笑意,并逐渐加深,变得有些意味不明起来。
经过了那件事,车队行驶快了起来。
早日到达京师,便就能早日安然。
每一个人都这般想着。
可在临到京师前,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贺骁见此人也是微微一惊。
他刚翻身下马,还未行礼,就听见身后马车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元衡。”
伴随这声娇唤,贺骁瞬间神色阴郁起来。
元衡,镇国公府小公爷叶安景的表字。
那道倩影从贺骁身边擦肩而过,飞扑到叶安景的面前。
“我就知道你会来。”
这一句包含多少的期盼与欢喜。
“答应公主的,微臣便一定会做到。”
一个唤元衡,一个唤贺将军,果真是亲疏有别
贺骁再落在谢珺瑶脸上的视线,已然冷到极致。
“小公爷。”他向叶安景微微施礼。
与贺骁征战沙场的将军气魄不同,叶安景周身散发着的是贵家公子与生俱来的温雅之气。
这才真正是谢珺瑶口中有着春光月明的玉山之姿,郎艳独绝的如玉公子。
叶安景浅笑回礼,“一路上有劳贺将军了。”
“微臣护送长乐公主,本就陛下的旨意,谈何小公爷所说的有劳。”
叶安景素来也曾听闻贺骁的怪脾气,只是没想到会是句句里都带着扎人的刺。
他也不在意,转头向谢珺瑶询问起路上之事。
谢珺瑶都一一应答,但就是绝口不提遇上贼人之事。
车队又有了叶安景的护送,这回京师的路自然是更顺畅。
不到半日车队就进了城。
不过这虽进了城,但当今陛下却并没有下旨召见。
谢珺瑶无法,只能再次住进了馆驿。
直到第二日下午,当今陛下方才想起,得以召见。
叶安景也寻了个皇后召见之名,一同陪着。
当今皇后是叶安景的亲故母,这个理由也算合情合理。
因为进宫,谢珺瑶脱下了襦裙,换上只有京师小姐们才会穿的蜜合色烟纱散花裙,额前的绛色莲花也变作了一点朱砂。发髻间斜插着的,是儿时当今陛下亲赐的金钗。
叶安景瞧着眼前的佳人,浅笑着的称赞。
仅是一句称赞便就让她微红了双颊,尽显娇态。
她刚想说什么,贺骁便冷声出言打断。
“公主该进宫了。”
她有些茫然他话里的冰冷,但还是听话的进了轿子。
轿子自宫门而入,穿过朱红色的宫墙,便就算入了皇宫。
谢珺瑶掀帘凝望,入目的是层层叠叠、连绵无尽的宫宇。
放眼一瞧是金碧辉煌,但再细看那宫宇间,竟是能瞧出些阴湿森冷之气。
轿子行了良久,终是停了。
谢珺瑶下轿,随贺骁上了洁白无瑕的白玉楼梯,立于殿门之外。
內侍进殿禀报。
贺骁侧眸随意瞧了她一眼,却见她手中的帕子尽是绞过的褶皱。
“怎么了?”
这时,温柔清润的声音自另一侧传来。
是叶安景在问。
谢珺瑶低垂着眼眸,喃喃道:“父皇、母后是否会对我的到来而欢喜?”
她的声音低到尘埃里。
贺骁不知她临到殿前,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他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启唇道:“公主是陛下与孝德卫皇后之女,陛下怎会不爱之怜之。皇后娘娘素有贤德之名,待公主如亲生一般,定会欢喜。”
谢珺瑶闭口不言,脸上的紧张并没有因话消失半分。
叶安景一瞬不瞬的瞧着她,嘴唇蠕动了好久,终是开了口:“别怕,我在你身边。”
贺骁听声,转头瞟了他一眼。
未等开口,殿门打开,內侍出来请三人进去。
谢珺瑶在那一瞬间僵硬了下,迈出的步子也跟着迟了一步。
她有些焦急的想赶上,但也不知是门槛太高,还是脚下迈的步子太急,竟生生让门槛给绊倒,直接扑进了殿内。
叶安景一惊,想去扶,却又想起头顶座上之人,将伸出去手又缩了回来。
皇后叶英看着也是一惊,忙吩咐人道:“还不快把公主扶起来。”
宫女忙上前扶起谢珺瑶。
谢珺瑶起来时,面颊已羞得似是要滴下血来。她将头垂得低低的企图遮掩,但这一双红透了的耳朵却是生生暴露了她。
这一小插曲结束之后,三人才疾步上前跪拜。
“臣叶安景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臣贺骁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臣长乐,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谢珺瑶这话一出,不光是所有人愣了,连着她自己都愣了。
她慌忙扑地,急声改正道:“儿臣长乐,参见父皇,参见母后。”
贺骁垂着头,虽瞧着淡定自若,但这嘴角却是止不住的上扬。
叶英也掩嘴笑了起来,“这孩子真是可爱极了。”
柔声细语未落,又一如晨钟般威严浑厚的声音传来。
“抬起头来。”
谢珺瑶娇躯不受控一颤,紧接着她机械又缓慢的抬起头来。
这头虽抬起来了,但眼帘却还是低垂着的。
叶英见此面容,嘴角扬起,满是温意的瞧着她。
“长乐长大了,都长得这般漂亮了。”
“儿臣谢母后夸赞。”
谢珺瑶好不容易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叶英笑着转头,却见皇帝谢必烈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盯在谢珺瑶的身上。
她柔声开解道:“长乐这刚回来,总是会有些认生的。”
谢必烈将视线移开,面上仍是瞧不见一点笑意。
叶英倒是笑得温柔。她贴心问道:“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一路有贺将军保护,十分顺利。”
贺骁眼眸微动,“公主谬赞了,一切都是微臣职责所在。”
“好了,一路的奔波长乐一定累了,快些下去歇息吧。”叶英转头瞧向谢必烈,“长乐住哪个宫殿?”
“就先住在你那儿吧。”
这话听起来如扔一物件般随意。
叶英却笑意满面,“臣妾正好想听长乐说说燕州之事。”
她侧头吩咐身旁立着的冰玉,“将公主带去未央宫。”
一番安排之后,唯有叶安景被留在了殿内。
谢珺瑶自出殿便就一直耷拉着脑袋,贺骁瞧不见她此刻的神情。
“公主,贺骁就送到这儿了。”
“将军等一下。”
谢珺瑶唤住。
在贺骁疑惑的目光里,谢珺瑶从衣袖里拿出一支长笛。
“这是将军的笛子。”
话语声中鼻音颇重。
贺骁一愣,怪不得他哪也找不见这笛子,原是让人拾去了。
“长乐在此拜别将军,感谢将军一路照顾。”
谢珺瑶深换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时眼眶微红。
也不知是因为刚才殿内之事,还是因为此刻是离别之际。
“将军,你是个好人。”
哽咽的嗓音落在耳内,贺骁心尖一动。
好人?何曾有人对他说过他是个好人。
待他晃过神来,路的尽头只剩一道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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