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长颢轻手将律令非拥在怀间毫不费力,她如今可是没有挣扎反抗的力气,只有一颗受惊的心跳。
“以前的事,多是我考虑不周所致,今后我定会护着你,绝不会让荀府内外的人再因我的缘故而轻视于你。”
荀长颢愧疚的承诺深刻扎心,他一直开被深情所困,从未顾虑过其他人,直到今日才知,杜若菲曾因自己的缘故受尽冷眼蔑视。他竟可以原谅律令非至今的改变,她的一切的改变都是时移世易,自保而已。
律令非向来是个理性多于感性的人,从荀长颢第一次负责任承诺的时候,她就已然把二人的关系想得通透,如今他不过是更添了几分愧疚罢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从来不是个需要保护的柔弱女子,我无从选择地来到这个地方,只求安身立命,其他一无所求。我更不需要你因为亏欠对我弥补什么,因为你从始至终也不欠我什么。你可以继续当那个唯爱亡妻,心无旁骛的痴情男人,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以及感情,我有自己的路。”
律令非的言辞坚定,内心毫不不动摇,更不像在吃醋,嫉妒的表现,她是真真正正的波澜不惊,对荀长颢毫无在意。
荀长颢有愧于心,律令非的话语只是让他更加歉疚,她那时的心苦无依空房梦,与他同床共枕却异梦的曾经何其相似。
不可否认,荀长颢拥抱律令非时内心深处有所触动,竟比与亡妻相拥更加温存。
他不过是孤注一掷地爱着那个他以为自己深爱不绝的爱人罢了。
荀长颢终究离开凌霄苑,失落之人,如一叶孤帆远行,何处是岸?
律令非再一次展现优秀的身心素质,一天清醒,两天下床,三天吃喝如常,第四天就像以往一样跑去紫荆苑找思之忧郁的荀韫玉玩耍了。
董湘兰面对律令非时,低眉顺眼地躲避目光联络。
“夫人定是有上天庇佑,这次也安然无恙。”
“多亏了方御医医术精湛,方药精准……”律令非终究未提荀长颢。
荀韫玉在庭中练习踢球,二人在廊上稍作,董湘兰为律令非斟茶提水,十分恭敬。
“夫人喝茶。”
“谢谢。”
“夫人此番生病,府上最担忧挂念之人应当还是侯爷,侯爷为夫人入宫请御医,悖老夫人之意召青梅红豆回去伺候,更是彻夜不休地照护,实在是夫妻情深,羡煞旁人。”董湘兰提起。
“他多半是因为愧疚吧,如果不是他女儿作怪,我也不至于病倒危在旦夕。”律令非解释道。
“别人或许不知,可妾身在侯府十年,对侯爷也是有所了解。在这偌大侯府之中,如今能让侯爷如此上心之人,除了小世子和怀珠小姐,便只有夫人您了。在此之前,只有先夫人能让侯爷这般关怀备至,所以说,夫人在侯爷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能与先夫人相媲。”董湘兰如局外人一般评论道。
律令非却不以为然,她既不求荀长颢的一颗真心,何必与他心中的先夫人相比。
“我不认识先夫人,不敢与之比较。”
“郡主她,红颜薄命的一生,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董湘兰话里有话,眼中有思。
律令非这才想起,董湘兰本是晋姝的陪嫁侍女一事。
“荀长颢一定对她很好吧!”律令非莫名有感。
“是,侯爷待先夫人之心日月可鉴,人所周知,他恨不得将世间最美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先夫人头胎生产时,侯爷在产房外守了整整一天一夜。听到婴儿的哭声,他不顾一切冲到先夫人身旁,妾身从未见过一个男子泪流满面,心疼自己的妻子痛苦生产,巴不得所有痛苦都由自己承受,如此良人,敢问世上女子又有哪个会不为之动心呢?”董湘兰嘴角不禁抽搐,是忆起往事时的心绪万千,“头胎是女儿,那时候老太君和老夫人都催着侯爷和先夫人再生,只有侯爷不忍心看先夫人受苦。后来先夫人又怀上小世子,侯爷更是日夜陪伴,呵护备至。身为侯爷,既是丈夫,却比府上的仆婢更加操劳。”
律令非仅仅是听董湘兰讲述过往,局外自处的她不予置评。但关于荀长颢的爱与责任,单凭一个男子对妻子生产一事上就可见一斑。
“如果先夫人没有死,她一定会幸福一辈子。”律令非徒有感叹。
“先夫人一去不复返,侯爷却成了被抛弃的痴情苦人,何不残酷?夫人可觉得侯爷平日过分严肃,不善笑脸,只因先夫人的离开,让爱之深的侯爷再也无法开怀。先夫人,实在应了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
律令非聆听不出端倪,董湘兰身为经历过的人,她的感慨和感叹都沉痛得苦不堪言。律令非亦能看出,她对荀长颢多年来的敬仰和恋慕,她的言语,她的神情,她的一针一线都如假包换。
“逝者已矣,希望荀长颢能够放下过去,看清身边对他好的人吧。”
董湘兰手里的制鞋封了针,她苦楚隐忍的微笑,甘之如饴却是真的。
“鞋子既然做好了,就赶紧送给那个人穿上它,让他感受手工者的良苦用心。”
“侯爷因京中发生的大案留宿在刑部公府,已几日没有回府了。”
难怪好几天没有见到荀长颢人影,律令非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语太过绝情,让他对自己刻意疏远,此刻才知道原因。
荀韫玉听到二人说起父亲,小小心思也蠢蠢欲动。
午膳之后,律令非牵着荀韫玉散步消食,不擅掩饰的他看起来似有话要说,却几度闭口。
“小韫玉怎么了?”律令非敏锐察觉。
“我想爹爹。”荀韫玉一副弱小无助模样。
律令非明白对荀韫玉而言,最亲最近,血浓于水之人便是荀长颢,他且是个稚子,失去生母,依赖父亲便是他最柔弱的愿望。
“那非非带你出去找爹爹可好?”
“出去?”荀韫玉似有犹豫。
“外面有很多人,也有很多像小韫玉这样的小朋友,还很多有趣的事情!”
荀韫玉是长久豢养在空中的金丝雀,对外面的世界好奇向往却更惶恐不安。
“不怕,非非会保护你的。”
律令非亦是荀韫玉如今的依赖之一。
律令非带荀韫玉从侯府正大门光明正大的离开,护卫出手阻拦,律令非也毫不失色。
“侯爷好几天没有回府,小世子心系父亲,我要带他去找他的爹爹。”
“可是老夫人吩咐过,小世子不能离开荀府。”
“老夫人的话你们倒是遵守,那我就不是侯府的夫人了吗?我说的话难道就不是命令了吗?”
律令非端足了架势,即便有说她被老夫人斥为奴婢,可荀府一日为公布休妻,她便一日还是侯爷夫人,只有愚蠢到不知好歹之人才敢正面冲撞侯府未来的主母。
护卫一边放律令非出门,另一边马上入牡丹苑通知老夫人此事。
人来人往的闹市,荀韫玉是第一次徒步走在街头,周边的环境是未知,周遭的人是陌生,他表现得十分怯生,小步子越来越迟滞。
律令非能够预料到如此,但总归要带荀韫玉走出被束缚的小圈子,否则他的将来难以想象。
荀韫玉一步颤抖,当街坐倒在地,他不会哭,只是一跤就摔进了小小人生的黑洞,对律令非都没有反应。
“小韫玉,韫玉……”
“摔倒了就站不起来了,你这小公子好生娇惯啊!”
一个脏兮兮乞丐模样的稚童突然跑来站在荀韫玉面前,恍若嘲笑道,或许是年纪相仿,荀韫玉听了他的声音才有所动弹。
“韫玉,怎么可以让人看扁,快站起来,这个弟弟看着比你还小,更不能让他看了笑话!”律令非趁机扶持。
荀韫玉站了起来,脏兮兮的稚童一转笑脸,伸手想去拍打他身上的灰,却因为自己的脏手和韫玉身上的贵重衣料而却步。
“你怎么不说话,也不笑呢,你家庭富贵,你娘长得又如此漂亮,有什么好不高兴的?”男童道。
律令非看这脏兮兮的男童或比韫玉年纪还小,却如此口齿伶俐,一脸脏兮兮,一身破衣烂衫,一副生来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
“看你夸我漂亮的份上,我请你吃什么吧?”
“真的吗漂亮夫人?”
稚童一言更加巧舌,他盯上了前面巷口的糖葫芦,一串一串红通通亮晶晶的,是他从来没有唱过的。
“我想吃糖葫芦!”
律令非既然答应过,便不会因这个孩子的童言无忌而更改承诺,至少他也是让荀韫玉站起来的功臣。
“糖葫芦是吧?”律令非牵起荀韫玉,“小韫玉也来一串。”
律令非带不动荀韫玉的脚步,他一直盯着那个孩子,律令非也读不懂他眼里的思绪了,或许是一种崇拜,因为他的甜言蜜语能给他自己带来糖的甜味。
“小弟弟,你帮我看着我们家韫玉,姐姐去给你们买糖葫芦。”
律令非温柔地抚摸荀韫玉的脑袋,那个孩子习惯面对人时的笑容突然消失,他摸摸自己的头,叹了一口气。
律令非走到糖葫芦人前,也谨慎回顾两个孩子站在那边,他似乎在对韫玉讲些什么。
“一共四文钱。”
律令非接下糖葫芦掏钱,不过片刻的离开视线而已。
“救命啊!救命啊!”
律令非惊而回头,只见那个孩子倒在地上急呼救命,荀韫玉已然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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