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鑫看她的样子，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里，顺势做到她对面，看她吃瘪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

叶青更来气了，冲他嚷：“你笑什么？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好像真是为了孩子好似的。咱们许校长在这儿的时候，从来就没对我说过这些话，他也不会这样分数至上。”

许校长离开已经差不多半年多的时间了，但叶青永远也忘不了，他带领孩子们吟诵《满江红》、吟诵《诗经》时是那样蓬勃大气，他时常告诫她和李鑫：我们不能让孩子死读书，读死书，课本以外的天地才是他们真正要学习的东西。他鼓励他们带孩子户外游戏，多亲近大自然，这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长。还有他提倡让孩子多看书，成立学校图书室一直是他的心愿，他对他们说，让孩子多看书百利而无一害，有一次叶青从他教室门前走过，听他正和孩子讨论《水浒传》，叶青驻足在门前听了一会，彼时他正跟孩子介绍当时的历史背景，教室里鸦雀无声，每个孩子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如痴如醉。他从来没有要求她要让孩子考多少分，保证多少优秀，多少及格！

听她提到许校长，李鑫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叶青，像许校长这样的老师并不多，先不说他甘愿一辈子守在大山里，耐守贫穷和单调的人生，单单他在他的教书生涯中一直坚持做真教育，这已是无几人能及。我是听他的课长大的，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给我们讲过的那一个个生动有趣的故事，三国魏蜀吴，水浒中的一百单八将……我们每一个孩子都能如数家珍，他是我们的启蒙老师，他教给我们的知识让我们在以后的求学生涯中受益无穷。除却这些，他还教我们做人，生而为人，应该有追求有担当有报负有热血，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我们小的时候，这里的男孩子都比较顽劣，他总是耐心细致的对待我们，苦口婆心地劝解，他说大丈夫应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他给我们讲岳飞的故事，教我们不论何时都应胸怀家国天下，他一步步地把我们引上正途。如果有哪家的男孩子调皮捣蛋，这里的家长总是会把他送到许校长家去，他不打不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很快就会乖乖低头认错。这里所有的孩子都很听他的，也很尊重他。他从来不以分数评价我们，当然也从来没有要求我们要考多少分以上。”李鑫顿了顿，接着话锋一转，接着说：“但是叶青你要知道，像他这样的老师并不多，老师这个职业不论何时，总是与贫穷枯燥单调重复挂钩，不光这些，老师还要承担比别的职业更大的压力，其中最大的应该就是考试的压力，虽然国家有明文规定，不能以学生成绩考核老师，但其实很多地方仍以这个为主要标准，这都与老师们的职称评聘绩效工资挂钩。所以老师们也很无奈，本来工资就很微薄，人人都想早点晋升职称，早点拿到高一级的工资，还得养家糊口呢！ 所以现在，老师比学生还重视分数，成绩出来的时候，学生和家长有可能不在乎，反而是老师们如果自己班的成绩不是很理想，排名不靠前，会痛心疾首，焦虑失眠。然后下学期会更加地刻苦，为了提高成绩不懈努力着！我当了几年老师，听说了很多一线教师的故事，听说很多学校基本不上音体美课，虽然有专门的老师，但课往往会被文化课的老师占领，再就是有的老师会布置很多的课外作业，听说小学的孩子写作业会写到半夜，现在老师累，学生更累，每天就是不停地抄抄抄写写写算算算。这儿的家长也没有机会接触新的教育理念，也会以分数评价老师，如果哪个班的孩子考一百分考得多，就觉得这是个好老师，所以对老师的做法也不会异议。这样下去，苦的只能是孩子，害的也只能是孩子，我记得前一段时间，看过著名杂文学家吴非写的一篇文章，里面有一句话对我触动很大，他说：一个学校最可怕的事就是有一群愚蠢的老师在兢兢业业地工作。其实也有老师并不是真的愚蠢，他们也知道，这种教学方式对孩子尤其是小学阶段的孩子的未来发展有害而无利，但处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他们也只能妥协，一边批判，一边妥协，人都是自私的动物，谁不为已？而考核学校的标准，通常也是看成绩，现在你应该理解李校长的做法了，咱们镇上所有班的成绩就代表着他的成绩，他已经当了一辈子的镇小学校长了，人往高处走，他也想往上走一走。”

当了这么久的老师，叶青也去镇上开过几次会，接触过那儿的老师，对李鑫说的情况也有所耳闻。叶青记得有一次她去镇上听课，然后目睹了一位老师在办公室里批评学生，就只是因为这位学生考试成绩不理想，老师劈头就是一顿臭骂，直接不堪入耳，叶青听了几句听不下去了，离开了办公室。当时叶青就想老师也算是知识分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还不如村里的泼妇文明。现在听李鑫这样一说，叶青心里不免为老师们感到悲哀，为了这点分数，老师们已经斯文扫地，颜面尽失了，听李鑫说还有的教平行班的老师大打出手，互为仇人。还有的老师教班里的学生考试的时候作弊，或者干脆不让班里那些学习不好的孩子参加考试，每到考试的时候，就让他们请假。叶青听得是瞠目结舌。

“这也太可怕了！他们已经忘了何为老师了？”

“这样的毕竟也是个别现象，多数老师还是好的，像我们的许校长，不论怎样，一直坚持把育人放在首位。但他同样也失去了很多，如果他能世俗一些，妥协一点，功利心强一些，也许他也不会一辈子只当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师了。叶青，我很幸运，我上学的时候都碰到了一些好老师，一位好的老师只的会影响人一辈子，许校长是其中一位，还有一位是我的高中老师，你要知道，高中老师的压力更大，但他仍然会抽出时间和我们聊人生聊理想，带我们出去郊游散心。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们上高三的时候，有一次他带我们出去踏青，校长在校门口拦住了我们，把我的老师骂了一通：无非是这都什么时候，你还带他们出去野，他们考不上大学，你可以负责吗？你能付得起这个责任吗？那时，我的老师站在校长的面前，轻轻推开他的手，只说了一句话：我可以负责，请你放我们出去！而那一年，我们班百分之九十的同学都考上了大学，并且都进了不错的学府。直至后来，很多人回忆起自己的高中生活总是灰暗惨淡的，而我们班的同学回忆起自己的高中生活却是五彩斑斓的。”

期末考试结束后，意味着这个学期也结束了，算算时间，叶青在这里待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从秋到冬，再由春至夏，日子飞逝而过，每天都充实而快乐，暑假来临，她没有借口再不回去了，白凌凌帮叶家带了好几次话，如果暑假她再不回家，叶家上下都会杀到这儿来，这段时间没有来打扰她，是因为他们知道有白凌凌和顾铭在照顾她。

该来的总会来，再说她本也没打算一辈子不回家。

叶青牵着刘小雨的小手站在叶家的大门外，叶老头注重脸面，叶家是从叶老头爷爷那辈开始发家的，叶老爷爷当年掘得第一桶金后，就买下了这块地。到了叶老头他爹那代后，生意已经越做越大，叶青爷爷就请了专人修建了这座宫殿式的房子，叶老头接管叶家生意后，又重新进行了装潢，大门尤其修的是富丽堂皇。

刘小雨抓着叶青的手，看起来很紧张，叶青蹲下身子，面对着她：“小雨，这儿是叶老师的家，以后也就是你的家，你到这儿来，不用紧张，也不用怕别人会嫌弃你，没人会嫌弃你的。你是叶老师喜欢的孩子，叶家就没人敢不喜欢你。这个叶老师敢跟你打包票！”说完，冲小雨眨了眨眼睛，刘小雨总算是勉强笑了笑。

顾铭帮她们俩提过来行李，听到她的话，也接着说：“小雨，这个顾叔叔可以作证，你叶老师没有骗你，只要是她喜欢的，这里面所有人都必须喜欢。”他顺势朝里面努了努嘴。

“哎，你怎么说话的，这孩子本来就够紧张了。”叶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