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第二天才看到邮件,只因前一天面见罗嘉楠这一大事得到解决,加之前段时间又很辛苦,所以和楚楚同作息,老早就睡了。
收到回复的她着实惊了一跳。居然有这么详细的修改意见?还有改前改后的修改图?
她仔仔细细从头到尾阅读了一遍,再对比修改后的图稿,果然比她之前的更完善了一些,当下欣喜不已,立即给罗嘉楠打电话。
罗嘉楠在开会,某主管正在汇报工作。
手机一震,罗嘉楠低头一看,是夏安,于是手一抬。
主管愣住,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脸孔都涨红了,愕然望着罗嘉楠。
“稍等,我接个电话。”说完,他拿着电话就走出会议室了,“喂?夏安?”
这语气,从红烧旁边走过的时候,分明是冬天,红烧却感受到了春风拂面的气息。他安抚性地冲某脸孔涨红的主管笑了笑。
主管缓缓呼出一口气,原来不是他说错了……
夏安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灵动而清脆,就好像有人端着一堆儿宝石珍珠在他耳边细细揉搓,揉出一声声珠玉相撞。
“罗嘉楠,我看你给我提的意见,还有修改后的设计,不愧是大BOSS啊!”
他唇角微微一展,“不敢。我只是从我的角度和工作经验提出一些参考性的想法,好不好我也不知道呢,你看着来,觉得不好就不用,持怀疑态度的咱们再商讨。”
“怎么会不好?太好了呀!看了你的修改,对我来说,简直就是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真的,人有时候在自己的牛角尖里很难出来,需要人提点才有进步。我多年没接触专业了,虽然这段时间做了一些功课,但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还好有你们这些常年奋斗在时尚一线的朋友,才让我这次在重新拾起专业这件事上,没有犹豫。谢谢你,罗嘉楠。”
很长的一段话。
罗嘉楠想想,这大概比他俩认识这么多年来所说的话总和还要多了。
他笑,阳光透过办公楼走廊的玻璃落在他脸上,他眼睛里眸光潋滟,却是比阳光更耀眼,“都是同学,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
“好,我再琢磨琢磨设计稿。谢谢你。”
“嗯。”他应道,她还是要说谢谢,也好,那他就承了她这份谢意吧,“过两天就会见面,到时候你再谢我吧。”
夏安在那端也笑了,笑声如腕铃一般,“好啊!我请你吃饭!”
“好。”他眼前又浮现出校园里那个戴着腕铃奔跑,留下一路清脆铃声的女孩。
“那……再见?”
“再见。”他收了电话,眯了眯眼,失笑,转身走回会议室。
罗嘉楠是周日过来的,带着三个行李箱。
夏安则由熊梓迦陪同,带着楚楚赴约,因为要看布料,所以先到了罗嘉楠住的酒店。
在看到罗嘉楠那三个大行李箱时,夏安还是惊了一跳,笑道,“你这也太……真是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罗嘉楠笑了笑,“又不是我驮过来的,是飞机,你跟飞机说辛苦去吧!”
红烧过来凑热闹,“ 不不不,夏安,你不知道,我们老板准备向物流业进军了!初步决定公司名字叫罗通!以后你们发快递要照顾我们老板生意啊!记住,发快递,找罗通!罗通快递,你值得拥有的好快递!”
“罗通?什么玩意儿?”熊梓迦先喷笑了,“你开玩笑还认真的啊?”
“当然认真的了!”红烧神叨叨的,转问夏安,“不信问问客户。夏安,说说你的客户体验呗,咱们罗通快递怎么样?记得给快递员五星好评啊!”他说快递员的时候,刻意搭着他家老板的肩膀,肥肥的脸庞堆着笑,俨然就是在说“看,我们这俩快递员还合格吗?”
夏安和熊梓迦这才明白红烧的意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夏安尤为感激,“不好意思,真是太感谢你们了!一路辛苦。”
“没事,你别听他胡扯!”罗嘉楠拍开红烧的肥手,“样布其实不多,我只是给你带了些成衣,让你对比一下这些布和线做成成品后的效果,方便你做选择,尤其毛衣和大衣,仅看布料和线还是和实际效果有差距的。”
罗嘉楠打开箱子,各式布料、色板、成衣,整整齐齐。
“根据你的设计,我给你做了初步的选择,大衣,我觉得这三种布料都很适合。”他将其中一个箱子里的样布和色板搬了出来,“这种含羊绒量高些,略薄一点点,轻盈柔软;这一种是百分百纯羊毛,稍厚,廓形大衣做出来都很漂亮;第三种90%羊毛,10%羊驼毛,垂感好,不易起皱。颜色方面,今冬流行的主色和历年久盛不衰的颜色都有。这是色板,怕你仅看色板不够,所以每种色我给你带了一小块样布,另外,每种布料带了一件成衣来给你看,一件是今冬即将火起来的焦糖色,一件经典驼色,另外今季混色会是冬季针织、毛织品的新宠,尤其咖、驼、高级粉等色系混色会很受女生喜欢。红烧,把大衣拿出来。”
大衣已经熨好,挂在衣柜里了,除了大衣,还挂了好几件毛衣和羽绒服。
红烧把衣柜打开,叉着腰摆着造型从衣柜左边走到右边,手夸张地从每一件衣服上滑过,“全部是我熨的!全部!”
“嗯,你劳苦功高。”罗嘉楠淡淡的一句,“待会儿多吃一碗红烧肉。”
“能不提红烧肉的梗了吗?”红烧两手在腰间一插,“咱们现在已经是有品位的人了!以后请我吃饭请说加一份鹅肝!而不是烧烤摊上给我加一油乎乎的鸡腿!现在我都还觉得我头发里有烟熏味!”
“你三天没洗头?”罗嘉楠轻轻把他往旁边一扒,“别挡着道儿。”
“你……你……你……”红烧气得不行,抹了抹油光水滑的头发,“我一个如此有品位的人,怎么会三天不洗头?”
“那一年你一个星期没洗澡也没洗脚,睡在我上铺,半夜袜子从你床上掉下来,熏了我半宿,我迷迷糊糊的以为食堂炒了一夜豆豉,结果第二天早上睁眼一看,你的袜子立在我枕头边上。没错,是站立着的,袜子都穿硬了……”
“老板!”红烧脸都憋红了,“求!给我留点面子……”
“大三那年,我俩在同一家公司见习……”
“够了够了够了!我一点儿也不高雅!一点儿也没品位!你饶了我吧!”红烧只差捂住他家老板嘴巴了。
一个沉着冷静,始终用温柔好听的声音缓缓道来,另一个气急败坏,张牙舞爪各种耍宝。
真是一对绝配!
夏安和熊梓迦直笑得直不起腰,楚楚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藏在夏安身后,不断打量红烧,怯怯的表情。
红烧看见了,颇觉在小朋友面前没有面子,上前一步,蹲下来,摸摸楚楚的头。
楚楚却吓得赶紧缩到了夏安身后。
红烧的手悬在半空中,“小朋友,我的手又不脏,快出来,叔叔带你买糖吃。”
楚楚磨蹭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探了个头出来,怯怯地说话,“叔叔,老师说,不洗澡会有细菌,细菌会让人生病。“
那一脸害怕的小表情,好像红烧摸一下她,她就生病了一样。
再次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红烧怎么哄都没办法哄得楚楚和他亲近,沮丧地挥手,”还是办正事吧!选布料!“
一片哄笑声中,罗嘉楠打开另一只箱子,里面装着毛线、羽绒等。
夏安先看了柜子里挂着的几件毛衣,伸手试了拭触感,明显质地不怎么样,直到她摸到最后一件才觉得满意。
罗嘉楠看出了她的心思,道,“这件是纯羊绒织的,当然质地是最好的,但是相应的,价格也高。”他挑起其中一件,“这件主要含聚酯纤维、腈纶、锦纶,价格和你手上那件相差十倍。即便是聚酯纤维和腈纶,也有价格高低之分。”他拉出另一件,“这件比刚才那件又好些。”
夏安是学服装设计的,面料方面的知识从前也学过,自然能看出这其中的区别。作为设计者,她当然愿意用好一些的面料来展现自己的设计,但是作为商家,她也希望成本更低一些,一时,她陷入纠结之中。
“面料选择其实跟你的顾客定位有关。你的客户群定在哪个群体?高端消费者?学生?家庭主妇?18-30岁、月薪5000以下的年轻女性?还是月薪1-5万的职场白领?消费能力在每件200以内的女性还是1000以上的衣服买起来毫不犹豫的客户?”罗嘉楠问道。
夏安之前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目光看向熊梓迦。
罗嘉楠笑道,“小熊月薪多少我不知道,但是她肯定是一万一件买起来都毫不犹豫的客户,我不建议你把客户群定在她那个群体。”
熊梓迦瞪了罗嘉楠一眼,“怎么了?我花钱怎么了?我是花你钱了?还是找你借钱了啊?你小姐姐我自己赚自己花,要你置喙?”
罗嘉楠好脾气地投降,“你是女王,你说了算。我只是在认真给夏安出主意。”
说到正题,熊梓迦也道,“夏安,我觉得你的定位要放在低购买力这个群体上,冲销量。”
夏安有些犹豫,“可是,这样的话,一件衣服能赚多少钱呢?就算一个月能卖出去100件,也只有几千块吧?”
“100件?”罗嘉楠抬高了声音,“你们不是做过大数据分析了吗?如果你的目标是一个月卖出去100件的话,我现在就劝你别做了,直接来我厂里做设计师吧,我给你开的薪水绝对不会是几千块!”
夏安迟疑着,“是分析过,但是,那是别人啊!每个月上万件的销量,我不一定行,所以我想是不是走高价高质地的路线?”能卖一件是一件。
“怎么就不行?”罗嘉楠只差拍着胸脯保证了,“这么说吧,第一个月可能会差一些,但是如果不上2000件,我负责全部吞下!现在放心了吗?”
“……”夏安踌躇了半响,“放心……不下……”
罗嘉楠被她这个大喘气给闹得差点栽倒在地,“走,我风尘仆仆地飞过来还没吃饭呢,肚子饿了,先吃饭去。”
夏安心里装着事儿,同时也满是对罗嘉楠的歉疚、她可真懂人情世故啊!虽说是同学,但人家千山万水不辞辛劳来帮她,她连饭都忘了管……
于是赶紧领着罗嘉楠去吃饭,并且表明,“说好了我请的。”
罗嘉楠倒是没跟她争,落座以后就跟她侃侃而谈起来,说的全是电商行业的发展以及潜力和远景,“夏安,电子商务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在这个领域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就看我们怎么去达到它的可能性,有什么本事能把它的可能性放到最大。从你的设计,可以看出你的性格,梦一样的女生,简单明快的线条,活泼大方的裁剪,每一个作品都洋溢着明媚的青春气息,你还是当年校园里那个天真的女孩,职场女性不是你的客户群体,而且,你是从微博起家的,你的粉丝大部分都是年轻女性,她们中大多数又是学生或者刚参加工作的女孩,她们重款式胜于重品牌,价廉物美会是她们心仪的选择。你这么算吧,哪怕你一件衣服赚20块,只要卖出去1000件,你就赚到你的零用钱了,何况,一件冬季的衣服不可能只赚20,而我和小熊,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只卖出去1000件。”
见夏安还是脸色凝重的样子,他找红烧拿了张纸来,在纸上画各种图、表,分析给她听,甚至帮她把成本利润全算好了,连营销策略都列了个12345。
他这一讲,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
熊梓迦咂舌,“知道的说我们在同学聚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公司把会议室挪到餐厅来了呢!罗嘉楠,我还真是服了你,平时让你开口说个字,难得好像你一开口就掉落满地金牙似的!也只有谈起专业、生意和工作来,你就成了演说家。”
红烧在一旁扁扁嘴,也得看老板演讲给谁听啊!寻常人老板会管吗?还做数据分析想营销策略,比他自己公司还上心哦!至少,自己公司百分之70的工作都交给了他——红烧哥哥了呢。
“据说男人认真工作时的样子最迷人,我谈不上迷人,但好歹不能给男人们拖后腿是不是?”罗嘉楠放下笔的时候说。
熊梓迦笑了,“哎哟罗总,你太谦虚了,你怎么会拖后腿呢?你分明是男人中的翘楚啊!”
“过奖。”罗嘉楠笑笑。
夏安也笑了,工作和事业的确让人充满自信,魅力四射。眼前的罗嘉楠哪里还有半点儿从前班里那个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的男生的影子?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段时间的她皮肤发光神采奕奕,那个每天灰头土脸的家庭主妇形象一去不复返了。
有人说,十八岁长得不美怪爹妈,三十岁还不美就只能怪自己了。
她十八岁的时候倒是美丽的,只是自己在后来的日子里让她的美蒙上了尘埃,还好,她在三十岁之前重新擦亮了她的美丽,为时未晚。
“我还是要说,谢谢你们的。”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罗嘉楠这一个多小时的演讲她一个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可以说获益良多,“未来是成是败其实我仍然没有把握,但是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在,我不怕失败。”
“怎么会失败?我刚才的话白讲了吗?口水都讲干了!”罗嘉楠眼里竟然有了大家从没曾见过的严厉。
夏安噗嗤笑出声,“罗嘉楠现在的样子简直就跟念书时老师上课讲得眉飞色舞,我们还一脸茫然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罗嘉楠还配合得一脸老成地叹气,“恨铁不成钢啊!”
夏安笑,眼中还是有憧憬的,“我也不求能成刚成铁,每个月能有一万以上的收入,我就满足了。”先有一万,慢慢经营,以后争取能净收入两三万,那就和陈森平起平坐了,只是,好像不容易呢!
这话却说得罗嘉楠又不高兴了,“那你来我厂里上班,我给你开两万。”
“嘻嘻……”夏安露出一个稚气未脱的笑,还吐了吐舌头。她怎么会去罗嘉楠那上班?她的家在这儿呢,不可能跟他去南方,再者,她想要实现自己的价值,而不是靠同学关系拿一份与她能力不符的薪水。
熊梓迦听了忙道,“咦,两万啊,那我来啊!”
“行啊!只要你愿意来!”罗嘉楠笑着道。
旧日同学插科打诨,将这顿午饭给吃了。下午,回到罗嘉楠房间,继续商量布料的事。因为罗嘉楠第二天一早的飞机要飞回去,所以,今天必须商量出个结果来,几个说着话,忘了时间,直到夏安的电话响起。
“是爸爸吗?”楚楚跳起来问。
小家伙其实挺无趣的,大人们谈工作,她拿了一叠纸在一旁画画,已经画得很没有耐心了。
夏安一看,还果然是陈森。
“是,来接吧!”看见女儿一脸期待的样子,她把手机给了楚楚,转头又和熊梓迦他们说话了。
她也没注意女儿在和陈森说什么,楚楚和陈森说了几句话后,就打开门出去了。
夏安这才赶紧道,“楚楚,去哪?不准出去!”
“哦!”楚楚又跑了进来,把门关上了,然后拿着手机摆弄。
夏安有道,“楚楚,小朋友不能玩手机,会伤眼睛的!”
“妈妈,我没有玩。”楚楚说完就把手机放下了。
夏安顺手把手机塞进包里,想起陈森出差也去了好几天了,大概该回来了,于是问她,“爸爸回来了?”
“嗯!”楚楚点点头,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见夏安又跟叔叔阿姨说话去了,于是闭了嘴,低下头继续画画。
没过多久,房间的门铃就响了。
“哪位?”罗嘉楠问。
“我去开门!”楚楚放下笔,一蹦一跳地过去了,还一脸高兴。
“等等……”
夏安刚刚开口阻止,楚楚已经利落地把门打开了,陈森出现在门口。
“爸爸!”楚楚抱住陈森大腿。
陈森抱起女儿,目光却落在罗嘉楠身上,与此同时,罗嘉楠也在看着他。
两个男人,眼神在空气中交汇,无声无息的,已经撞出了战火。彼此都是人精,陈森凭直觉对这个罗嘉楠没有好感,罗嘉楠又何尝没感受到陈森眼里的敌意。一眼之间的刀光剑影之后,罗嘉楠收敛了锋芒,目光暖意融融的,上前,伸手右手,“陈森吧?你好。”
并非第一次见面,上回在医院罗嘉楠就见过他,那一次陈森对夏安的粗暴已经深深印在罗嘉楠脑海里。
陈森僵着脸,可却也不能在这个点上丢份,左手抱着楚楚,右手握住了罗嘉楠伸过来的手。一握一放间,又是一个回合的较量。
两个男人之间波涛暗涌,另两个女人却一无所知。
熊梓迦和陈森一向是不对盘的,如今也知这两人不如从前好了,所以只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站着,只有红烧,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只记得当年陈森和夏安是出了名的死了都要爱典范,嘎嘎笑着,“哟,陈森啊!这都追踪到这儿来了!也看得太紧了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森的脸当即就沉了沉。
罗嘉楠何其敏锐,立时便拿话封了红烧那张惹祸的嘴,“时间不早了,你去餐厅看看,订个晚餐,把菜点好,我们等下就下去吃。”
说完,就不理红烧了,温润的目光,笑对陈森,“既然来了,待会儿一起吃饭吧,我们也算是校友了,久别重逢,咱们好好喝两杯。”
陈森有些不喜欢眼下的氛围,更不喜欢这一群人。在他看来,罗嘉楠表面温润的笑全是虚情假意!熊梓迦一个宣扬不婚观念的女人,从前怕她把自己老婆带坏,现在又挂着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有种讨厌的居高临下的态度!至于那个油嘴滑舌的红烧,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酒色之徒!
所以,要他做出和这班人一样虚伪的模样虚与委蛇,他还真不想屈就!于是僵着脸拒绝了罗嘉楠的邀约,“谢谢,不过,我们还是不打扰了吧。”说完看向夏安,“安安,我来接你回家,咱们走吧。”
夏安这儿事情还没谈完怎么可能回家?“我这还没结束呢!等等吧?”
陈森眉头一皱,“你看都几点了?楚楚明天还要上学,我刚出差回来,明天也要上班,今天都得早点休息。”
“那不如你带楚楚先回去?”夏安看了下时间,的确不早了,他们正说在兴头上,可不是把时间给忘了。
陈森的脸色更难看了,“夏安!”
至此,谁都看懂陈森的意思了,就连楚楚都敏感地抱住了爸爸的脖子,一脸担忧地看着夏安。
罗嘉楠又想起了那日医院门口,陈森对夏安的态度,于是对夏安道,“既然这样,夏安,那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其实也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余下的我们可以网上交流。这次回去后我就把板制好,样衣做出来寄给你看看,看是否还需要改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夏安也待不下去了,且不愿意和陈森在大家面前闹得难看,所以没有再犹豫,点点头,背起了包,和大家道别,“那我就先走了,这次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辛苦了。”
“别这么客气,都是同学,你快回去吧。”罗嘉楠的声音始终是那么温和。
夏安只觉得丢脸丢大了,脸烫得发烧,匆匆一句“再见”,回头看见陈森毫不掩饰的满是戾气的脸,心里又气又委屈,眼泪都涌上来了,低头,冲出了房间。
陈森也没有说再见,抱着楚楚就追了上去。
陈森是开了车来的,夏安钻进车里,低头默默流泪。
两个人一直以来还是有默契的,吵架从来不当着孩子的面吵,当然,被楚楚偷偷听见的不算,虽然好像大多数时候楚楚都能偷偷听见。
所以,路上两人都沉默着。
夏安手机震了两下。她拿出来看了看,是熊梓迦给她发的信息:有事需要我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夏安顿时更加觉得委屈,胡乱回了个“没事”,就把手机放下了。
这之后,两人便谁也没再说话。
回到家,夏安眼泪也干了,默默做了饭、给楚楚洗澡、讲故事把楚楚哄睡,然后自己也准备睡觉的时候,手机一震,陈森给她发了条消息,要她出来谈谈。
也就是此时,她才发现她的微信给陈森留了个位置分享。她想起楚楚拿着她手机摆弄的情形,原来,陈森是这样找到她的,那楚楚之前边打电话边开门出去,是在看房间号吧?
她想了想,他们两个也的确需要谈一谈。于是走出房间,看见陈森坐在客厅里等她,严阵以待的架势,好似要审犯人。
陈森指了指他对面的沙发,示意她坐下。
她坐了,却没有坐在他指定的位置,对于陈森这样的霸道乃至蛮不讲理,她有种本能地抵触心理。
陈森知她是故意的,倒是没有再强迫她,直接了当地问,“你们今天在酒店房间里干什么?”
这种质问的语气让夏安十分反感,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怒气压下来,硬邦邦的声音回答,“谈事情。”
“谈什么事情?”
“……”夏安闭了闭眼,她真的快受不了了,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逼得她要爆发。
她这样却反而激怒了陈森,“我问你谈什么事情你跟我翻白眼是什么意思?”
“我哪里翻白眼了?陈森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我无理取闹?我老婆跑到酒店里跟人开房间了,还指责我无理取闹?”陈森想起那个叫罗嘉楠的男人就心里冒酸,说出来的话也变得尖酸刻薄。
“陈森!”夏安忍无可忍,她第一次觉得陈森这个人肮脏,她想起自己上次扇他的一巴掌,真想再扇一巴掌过去,打掉他此刻这副龌龊的嘴脸。
她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愤恨地一掌扇过去,却在半途被陈森截住了。
陈森一把抓住她手腕,心中更酸,自己说话的时候都觉得鼻子酸气冲天,“怎么?说中的痛处了?狗急跳墙?”
“你TM才是狗!”夏安也气得出言不逊,“不要用你肮脏的思想来揣度别人!”
“那你们在干什么?你不肯说,我自然会胡乱揣度!”陈森扭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禁锢着。
夏安左挣右挣挣不脱,也是十分气急,却不愿意背这样的黑锅,只好道,“我们在讨论我工作室的事!”
“你工作室的事关罗嘉楠什么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你说要去南方工厂谈合作,就是要跟罗嘉楠合作?”
“是!你要出差不让我去南方,人家好心好意就我的时间,飞过来跟我谈!”夏安愤然道。
“好心好意?”都是男人,陈森可不觉得世界上有这样好心好意的人,“我看你还是把这事儿放着吧,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好心好意的男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夏安,你毕业后就从来没有出去见过世面,不知道这世道有多复杂,没有哪个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
“呵!”夏安冷哼一声。
“你别不信。”陈森松开了她的手,他想说男人行事,总有所图,要么为财,要么为色,要么为权为利,夏安身上能让罗嘉楠图的除了色还有什么?但他不愿意挑明,因为从现在这情况来看,夏安显然还是懵懵懂懂的一门心思只想做她的工作室,并不明白男人的心思,他怕这一挑明,反而让夏安明白过来,而罗嘉楠那个男人,连他都觉得十分有魅力,女人怕是难以抵挡,所以,改苦口婆心地劝,“夏安,咱们现在不挺好的吗?我赚的钱虽然不够大富大贵,但养你们母女还是绰绰有余的,至于你说的房子,我也答应你了,我才拼死拼命干个一两年,多存点,咱们也可以少借点不是?你呢,就安安心心在家里享福,现在楚楚也大了,把她送去幼儿园之后你基本就没什么事了,跟其他太太们一样学学插画,练练瑜伽,或者你是学艺术的,画个画陶冶下情操,这样多好,何必去外面经历那些风吹雨打?创业不易,如果成功那么容易,那满世界都是富翁了,还能轮到你?别等到在外面撞得头破血流或者被人骗了再回来,那时候你可哭都来不及了。”
夏安听着他的话,呵呵一笑,”是,我在家里享福!这福可不是那么容易享的!哪天惹得你陈大少不高兴,来一句,这房子是我买的,你的衣服也是我买的,你脱光了给我滚出去!那我又得灰溜溜地滚了,连内裤都没穿的!“
陈森捏了捏眉心,”我那是气头上胡说八道的话,你怎么就记得那么牢呢?不是道歉了吗?我对你的好怎么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呢?你可真能!好好好!那我大不了写个保证书给你,只要你乖乖在家继续当我的好太太,不出去瞎折腾,我就再也不说那些话行了吧?“
保证书?
夏安觉得陈森这脸也变得够快的,刚才还是乌云滚滚,现在就变成和风细雨了?她当然不会想到陈森已经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把她和罗嘉楠的关系理了个清楚,确定她暂时还没有对罗嘉楠有不一样的想法之后才改变态度的。只不过,他不跟她闹了,她也希望把话好好说清楚,毕竟自己以后会很忙,有时候还需要他照顾楚楚。
“陈森,现在已经不是买不买房子的问题了,也不是你我之间为什么而吵架的问题了,是我,我自己发自内心地想做我想做的事,实现我的个人价值。”
“你的个人价值?一个好老婆好妈妈不是价值的体现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没必要受你那些同学蛊惑,活成他们的样子,你活成你自己的样子就行,咱们结婚这几年不是好好的吗?虽然会拌嘴吵架,但是哪对夫妻不吵呢?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在他看来,夏安前几年都很安分,就是最近和她那帮同学混了几回后变了的,没准熊梓迦在里面也有煽风点火。
夏安暗暗叹息,“不是的!没有人蛊惑我!是我自己喜欢!那是我的专业啊!如果我不喜欢它,当年怎么会选择呢?我也很不明白,我的同学我的朋友都全力以赴地帮助我,陈森你却为什么不支持我呢?”
“……”陈森也不是不支持她重拾她的专业,只不过不希望她跟罗嘉楠搅在一起,此外,夏安这个行业,诱惑太多,老婆还是放在家里更放心。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让步,“如果我不希望你再继续做你的工作室,你也不会为了我改变想法是吗?”
“是,不会。”夏安答得毫不犹豫。
“好……好……”陈森一副很受伤的样子,“果然打败爱情的是残酷的现实。你完全忘了你当年答应嫁给我全心全意照顾我照顾这个家时的幸福感了。”
“陈森!这是两回事啊!”夏安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了。
陈森缓缓点头,“也行,只要你开心,你就去做,我也不想拖你后腿,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能跟罗嘉楠合作。”
“……”夏安简直快无言以对了,“我说你怎么回事啊?罗嘉楠到底怎么你了?我跟他在这次同学聚会前就没见过,以前在学校简直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留意,你跟他就更不熟了吧?哪里来的那么多敌意?”
“你也说了,你跟他根本就不熟,人家为什么要帮你这么多呢?”他纠结的正是这个啊!
夏安只好耐着性子再跟他解释,“因为他跟小熊熟啊!因为我们是同学啊!我们班同学在外面很团结的!我以前虽然不出去跟他们一起打天下,但是我也在同学群里啊,我亲眼所见,不管熟不熟,只要有人说一声需要帮忙,大伙儿二话不说撸袖子就上啊!再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在这个竞争激烈的时代,抱团有多么重要了!”
陈森找不到更好的说辞来说服她,但让她跟罗嘉楠再搅和是他万万不愿的,最后只能强硬逼迫了,“夏安,我不管这么多,总之我不喜欢罗嘉楠这个人,是他重要还是我重要你想清楚,我要你不再跟罗嘉楠合作,你同不同意。”
“不同意!”简直无理取闹嘛!
“非要合作?”
“是!必须合作!都已经谈妥了!”
“好……那你别指望以后我帮你!你在外遇到困难别回来哭!没有时间管楚楚也别指望我带孩子!”
“我从来就没指望过!”夏安气得咬牙,说得好像这几年他带过孩子一样!
“好!好!夏安,有你的!”他气得胸脯剧烈起伏,额头都冒青筋了,“夏安!如果我说,你非跟罗嘉楠合作,咱们就离婚呢?”
“……”夏安算是服了,也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在被他伤害了一次又一次之后,还冷静地把“离婚”两个字给吞下肚了,现在,他为了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事来跟她提离婚?
陈森见她说不出话,以为自己的挤兑有效了,哪知,夏安气伤了后,直接甩给他三个字,“那就离!”
陈森一听,顿时起身去了书房,将门重重地关上。
又是这样……
夏安听着那声犹如砸到她脸上的门响苦笑,可是,心底的信念却丝毫也没有动摇,她夏安,这一次一定要朝着自己认定的路好好走下去!
夏安离开后的酒店,罗嘉楠等三个人相对无言。
还是熊梓迦收到夏安回复的信息后铿锵地道,“走,我们吃饭去吧。”
红烧点了餐回来,状况还闹不明,咦了一声后问,“夏安呢?餐订好了呢!”
熊梓迦一言不发,拎起包就出去了,高跟鞋踩出的声音跟她脸上的表情一样冷硬,行走间带了风,杀伤力十足。
“这是怎么了?”莫非他走了以后打起来了?他询问地看向他家老板,结果老板的脸色比熊梓迦的更难看,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气场比熊梓迦更吓人。
看着远走的两个人,他只好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可这样的气氛能吃好饭吗?他左瞧瞧,右瞄瞄,那两人低头只顾吃的模样完全就是糟蹋他点的这桌菜,哪有半点享受美食的惬意?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跟我说说啊!”红烧终于放下筷子,这么个吃法,他也食之无味好吗?
熊梓迦停了下来,纸巾拭了拭嘴,“我吃饱了,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哎!哎哎!”
在红烧的叫唤声中,熊梓迦起身离开。可以说,今天陈森的表现让熊梓迦亲眼看见了他的另一面,但是她不是一个随意背后说人的人。
红烧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看着自家老板,“老大,如果你也走人的话,我就再把这一桌菜每种再点20份,请全酒店的人吃!”
罗嘉楠眼神倒是慢慢柔和下来,听了他的话,更增了几分悠然,“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走?”
红烧眨巴眨巴小眼睛,八卦的色彩蹦出来,“怎么回事啊?刚刚打起来了?”
罗嘉楠横他一眼,“唯恐天下不乱。”
红烧小眼睛再度眨巴眨巴,忽然笑了,“老大,你是不是在暗暗高兴啊?夏安和陈森感情不好了,你就有机会了?你这完全可以守株待兔啊!”
罗嘉楠正夹着一筷子菜呢,听了这话举手就塞进了他嘴里,“吃着还堵不住你的嘴!”说完还招手叫来服务员换筷子,显然嫌弃碰到红烧的嘴了。
红烧不乐意地扁扁嘴,对于他家老板的洁癖很不以为然,“难道不是吗?”
罗嘉楠慢悠悠换了新筷子,“有位老师家里有一只狗,老师养了很多年了,很可爱,我也一向挺喜欢它。去冬,老师觉得自己风烛残年,怕自己不行了,狗狗没人照顾,想送给我。我本人当然想要的,可是每次老师把它送到我家,还没过夜,狗狗自己又跑回去了。后来,老师去世,狗狗没人照顾,成了流浪狗,我把它接来,结果它还是要跑,跑回去,房子换了主人,它就流浪在老师家院子附近,餐风露宿。没办法,我只能常常去看看它,给它一些照顾。”
“……”红烧默然不语,他灵活的脑瓜子不至于连这个都听不懂,嘟哝道,“这比喻不合适吧?完全两回事!”
“是!”罗嘉楠道,“的确是两回事,但是,喜欢一个人也好,一只动物也好,哪怕一朵花也好,看着它在阳光雨露下长得壮壮的就行,未必得让它属于自己,只要她开心,我在合适的距离之外给她提供我能提供的帮助或者说照顾,就足够了。”
罗嘉楠在说“长得壮壮”的这四个字时,红烧脑子里还跟着想象着狗儿在阳光下跑、花儿在雨露中开放的画面,但“只要她开心”这五字一出,他就知道,老板此时想的也是某个人的笑容无疑了!
“情圣啊!”红烧一副你不傻谁傻的表情,“既然这样,那你何必还跟她公事公办地谈生意呢?她喜欢全羊绒的质地,你就用聚酯纤维的价格给她全羊绒的品质不更好?那她得赚翻!要不,干脆你直接奉送呗!就当友情赞助好了!”
罗嘉楠笑,“第一,我愿意白送,她不愿意白拿;第二,帮助一个人最好的尺度是在刚刚好的范围内,不多也不少,多了,要么成仇怨,要么成施舍;第三,一辈子那么长,谁也不知道最后能走多远,她总会成长,也要给她成长的机会,我不能保证我能一直大包大揽地帮下去,创业也不是那么容易,我能抬她一次,抬不了她第二次,以后,到了我触及不到的领域,哪里还会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全力托她上去?第四,我和她之间最初的关系就是她在笑、在奔跑、在阳光下绽放她青春的美丽,而我静静地在一旁欣赏她的美,现在也一样,这样很好,我不能再给更多了,多了,也就亵渎了这份初心。”
红烧已经被他绕晕了,挥挥手,“得,我俗,不能理解你的初心。”
罗嘉楠大笑,“那你就记住一点好了!我罗嘉楠不做赔本的买卖!和夏安的这单生意一定能赚!只不过我先出货,她后付钱而已!”
红烧点点头,“嗯,这才像你!商人嘛,就是唯利是图的嘛!又是情怀又是青春的,酸不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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