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四处都有了过年的气氛,若是从前,陈森和夏安已经在规划回老家过年的事了,通常是两家轮着来,今年去你老家,明年就去我老家,而今年应是轮到回夏安家了,但是,两个人谁也没提。
夏安忙于年前最后一波热销的发货,还有不到十天,快递就要停运,这一批预订款的大货刚刚才运到,存在仓库里,明天开始发出去。她也有考虑过回老家的事,但是一想到和陈森商量她就开始头疼,他们俩,似乎真的不能好好说话了,于是她把这个念头放在一边,索性先专心把工作做好。
那天晚上,她和平常一样带着楚楚入睡,到了后半夜,她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迷迷蒙蒙地去接,甚至没看是哪里来电,只听手机里传来急呼,“老板,仓库着火了!”
“什么?”睡意正浓的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仓库着火了!我们的货大概保不住了!”
她这才彻底惊醒,听明白是仓库保管员的声音后夏安如雷轰顶,立即在睡衣上批了件羽绒服就跑了出去,出门口了,才意识到自己没穿鞋,但是门已关,她慌乱之下钥匙也没带,返回去拼命拍门,把陈森给拍醒了。其实陈森早就醒了,最近睡眠一直不好,在她手机铃响的时候,尽管隔了堵墙,他也被闹醒了,听得她匆匆忙忙出去,他也跟着起了,再听得她敲门,他便给打开了。
夏安也没做解释,穿上鞋再次往外奔,陈森愣了一愣,她已经乘电梯下去了,他皱了皱眉,还是搭下一趟电梯跟了下去。
她在外面等车,寒风中睡裤配羽绒服,十分焦急地不停看手机。
他追过去问,“怎么了?”
“仓库失火了。”虽然已经跟陈森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地步,但在这样的寒风里,在无助的慌乱中,夏安还是实话实说了。
陈森点点头,“叫到车了?”
夏安摇摇头。
“我送你去吧。”陈森转身去开车。
夏安搭陈森的车到仓库所在地之后,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消防车早已来到,火势也控制住了,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烟味,和大火被消防扑灭后的水雾气,那些被烧得焦黑的断垣残壁都在告诉围观者刚才经历了什么,分明这一整排的房子都曾被火灾肆虐,夏安的仓库就是在其中。
电线老化、低矮平房、仓库密集、易燃……
夏安从旁人的议论里听着些零碎的词句,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回荡着三个字:怎么办?怎么办?
损失惨重的不止她一人,因为低廉的租金,许多商家都把仓库选在这里,春节前的这一场大火,浓烟里哭声一片。
夏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她差点奔进废墟里去找她的货,这一大批货刚刚才从工厂运过来,她甚至只付了定金,还没付尾款,就在这场大火里化为灰烬。
“你进去连一个布头都找不到!”这是陈森死命拉着她在她耳边吼着的话。
她算是被吼醒了,是啊,一个布头都没了,大火烧毁的不仅仅是衣服,还有她的心血,她新店几个月以来积累的信誉,当然,更是人民币……
而后,她便被陈森塞进了车里,带回了家。那个晚上,陈森抱了她一夜,在她耳边说,“别怕,安安,你还有我……”
混乱中,夏安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短暂地忘记了她和陈森之间的磕磕绊绊,静静在他怀里,和他一起彻夜未眠,她想着她的事业,他想着他的投资,这么长时间投资挫败的阴霾里,难得升起淡淡的欢喜,如果这一场大火能让夏安回归他的怀抱,回归平凡,他觉得这真是一件焉知祸福的事。
但,夏安不可能在他怀里躲藏一辈子,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哪怕她想龟缩逃避都不行,第二天,电话消息轰炸般响着找她,所有人都等着她去解决问题。
老板,几千个订单等着发货怎么办?
老板,有个仓库保管昨晚被烧伤了怎么办?
老板,顾客催单怎么办?
老板,老板……
夏安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快被这两个字给逼疯了。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罗嘉楠,可她还欠着人家货款的尾款呢,现在有什么脸再去求人?
消息扩散得很快,她的电话还没拨出去,熊梓迦却打电话来了,“安安,你怎样?”
她还能怎样?只能强打精神,“我没事。”
熊梓迦舒了口气,颇多自责,“对不起,安安,我的责任,当初选仓库应该更谨慎些。”
怎么能怪熊梓迦?她沙哑着嗓音,“别傻了,小熊,如果没有你,我连走出创业的第一步都难,何谈人生价值?只能说我运气不好。”
陈森在一旁听了,心中了然,果然是熊梓迦带坏了夏安,难怪他觉得夏安越来越像熊梓迦。再一细想,夏安的变化就是从熊梓迦带着她参加同学聚会并认识罗嘉楠开始的,他暗暗冷哼,熊梓迦这个祸水,当初他不喜夏安跟她来往果真是对的!只是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更加坚定一些!
熊梓迦虽然心中愧疚,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安安,不要急,这一遭亏损是必然的,但是谁创业没有挫折呢?”
“我知道。”夏安一夜未眠,思虑过度,头如同套着紧箍咒般疼,“这么多人等着我,我总要想办法的。”
“你怎么打算?”熊梓迦在那端关切地问。
想到那几千个订单夏安心里边焦虑不安,“我不知道……道歉?延迟发货?”
“道歉是肯定有必要的,但是延迟发货,至少一个月内是发不出去了,我问过罗嘉楠,他们工厂已经停止接订单,马上就要放假了,至少要过了十五才正式开工运转。”
这正是夏安起初想给罗嘉楠打电话谈的事情,熊梓迦给了她答案,既然要放假了,那她的打算也就落空了,片刻之间,一个晚上犹豫不决的事情瞬间有了决断,她呼了口气,“也好,我有打算了。现在就去公司。”
她在群里通知所有员工马上开会,而后换了衣服,叫上楚楚,准备带着孩子一起去公司。她已经习惯这样了,每一次加班,楚楚都在她身边,很多次,楚楚都是在办公室沙发上就睡着了,她给抱着回来,现今楚楚放了寒假,她更是寸步不离地带着女儿。
“楚楚就别去了吧,我今天休息在家看着她。”陈森忽然说。
夏安这才想起,今天是周末,不过,陈森肯带孩子,倒是破天荒头一遭了,她没心情再去纠结,点了点头,独自出去了。
其实昨晚想了一夜,做了各种打算和假设,现在她果断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
公司会议室里,夏安一改在家中时的焦虑,坐在会议桌首席,纤薄的脊背挺得笔直,好似挺得越是硬朗,越是多了几分勇气。
她环视一圈,公司客服、售后、仓库、运营等员工已到齐,当然,除了昨晚被烧伤的保管员,大家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是不亚于她的焦虑。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她不知道是不是比哭还难看,但这么多人看着她,她不能先乱了阵脚,而后故作轻松地吐了口气,开始说话,“好了,我知道大家都很着急。我们工作室自开始创业至今,时间不长,但在座的诸位却和我一样,曾为它废寝忘食、日夜奋战,我们看着它从一颗小小的嫩芽,以极快的速度生长、开花、结果,这过程,我们无往不利,所向披靡,可是,世界上没有哪一件事是永远一帆风顺的,就像天空不可能永远晴朗无云一样。我很感谢今天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你们,陪我一起面对我们遇到的第一个困难,也许跨过这个困难,我们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请你们相信我,相信工作室,一如你们当初来到夏安工作室,对夏安的成长充满信心时一样。”
夏安顿了顿,见大家都等着下文,便继续道,“这次大火,连块布头都没给我们留下,工厂面临春节放假,已停止接订单,补货已无可能,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向顾客说明实情并道歉,告诉顾客,这批货要年后才能出来,愿意等的顾客我们给优惠券折扣,并赠送礼品,不愿意等的,直接办理退款。”
员工们都没出声,心里却默默算着一笔账,几千个订单,满满一仓库衣服,这次损失对于他们这样才起步几个月的电商工作室来说,可真算是巨大了。
没有人说话,会议室里静得落针可闻,夏安又道,“离春节放假十来天,这段时间又要辛苦大家了,会后就请大家回到岗位,各司其职,一个小时后,先将微博和店铺主页的道歉信给我看,然后再开始全面的解释及退款工作,拜托大家一定要对顾客负责,确保通知到每一个顾客。有没有问题?”
“没有!”
员工们的士气并没有因为这一场大火而彻底打消,回答夏安的问话时还算得上斗志昂扬,夏安心里稍稍安稳,其实,只要有了方向,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太慌张,不是吗?
员工这边的事情交代清楚了,剩下的事,就该她这个当老板一力挑起来了,迫在眉睫的,至少有三件:第一,去医院看望慰问受伤员工,并且承担员工全部的医药费。这是最容易的一件了,散会后夏安就叫了另一个员工陪她一起去了医院。
第二,是员工这个月的工资,以及年终奖,这是不能拖欠的;
第三,付给罗嘉楠的货款尾款。这是最大的一笔开销,这一批大货是连年后的销售量都预算在里面的,货款得上七位数。原本计算着年前这一波货销售出去,员工工资和和尾款都不成问题,但这火灾一出,订单一退,账面上的钱就不够了,但是她也不怕,因为她做好了卖房子的打算,而且事不宜迟,她一定得在春节前把房子给卖掉。
所以,在公司的事情一一安排好之后,她便急急忙忙去了房产中介。
刚到,她手机就响了——熊梓迦。
“你在哪?罗嘉楠过来了!我们在你公司呢!”
“我……”自我防护的本能,夏安没有说自己准备卖房子,只笃定地道,“你跟罗嘉楠说,年前我会把货款给他的。”
熊梓迦暗叹,也有些生气,“这个话我是带不到的,你自己跟他说,他就在我旁边,我把手机给他。”
于是,手机里传来罗嘉楠低沉的声音,“喂?夏安?你在哪?”
“对不起,罗嘉楠,我现在忙着善后呢,那个货款尾款,我晚点给你,年前一定给。”她急匆匆道。
罗嘉楠默了片刻,“现在不方便说话吗?”
“不是……”夏安道,“只是忙着而已,你也知道,工作室刚刚遭遇了大火,很多事情等着我……”她看着面前等着她讲完的中介销售。
罗嘉楠便没有再说什么,“那好,祝你一切顺利,有什么我们能帮你的,联系我们不要客气。”
“好!谢谢!”夏安挂断了电话,便急急与中介销售沟通起来。
另一端,熊梓迦摇头,“这个夏安!又把自己藏起来了!真是改不了的顽疾!一旦不好了,就把自己包裹起来,生怕别人看见她的窘迫!她最糟糕的时候我们见得还少吗?”
罗嘉楠默然,不予置评。
“她要给你付货款,但她现在已经弹尽粮绝了,哪里来的钱?”她皱着眉,灵光一闪,“完了,她一定会去卖房子!这时候卖房子可亏大了,过了这个春节,房价有一波大涨!”
熊梓迦见他还是不说话,不禁瞟了他一眼,“喂,说句话啊,你不会真惦记着你的货款吧?”
罗嘉楠这才淡淡一笑,“怎么会?只不过正如你说的,夏安这个人,又固执,又好面子,在她没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不愿意欠下任何人情债,更不愿意被人同情。”眼前浮现出多年前校园里公主般的女孩自信的笑容,声音里仿佛嵌入了时间般恍惚,“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是啊……”熊梓迦叹息,“这么久了,我也就到了现在才知道她这几年过得不太好,也是憋屈到底儿了才愿意跟我说,现在好不容易事业起步,从头活一遍,又遇到这挫折,我也是心疼她。”
“她会走过去的!我们看着她好好地走吧!上车!”两人已经出了夏安公司,罗嘉楠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
“去哪儿啊?”
罗嘉楠大步走在前头,“陶奇请我们吃饭啊!”
一听陶奇的名字,熊梓迦就变了脸,“我不去!”
罗嘉楠回头笑,“哟,还有你不敢赴的约啊?难道你还怕了陶奇?”
“我怕他?”熊梓迦一脸天大笑话的表情,“我会怕他?我怕他脸大啊!”
“那还等什么?吃饭地点我选,宰陶奇一顿狠的,也算有仇报仇了!”罗嘉楠暗笑。
熊梓迦歪头一想,“也对!”
“那还等什么啊?走啊!”
熊梓迦麻溜踩着高跟鞋跟着罗嘉楠走了。
熊梓迦选的餐厅,红烧先到,已经在里面候着了,罗嘉楠和熊梓迦进包间的时候,红烧眯着眼笑着,一个劲儿伸长了脖子往他俩身后瞧,见再没人来,使劲冲罗嘉楠挤吧着小眼睛。
罗嘉楠被他挤吧得忍无可忍,“眼睛怎么了?”
红烧眨巴了两下,“眼……眼睛疼……”何止眼睛疼,还心疼呐老板!听见人家出事千里迢迢飞来,结果连面都没见上!没见过比你更怂的老板了!
“对不起对不起,来迟了来迟了……”正挤吧着,陶奇风风火火地来了,“不好意思,大家久等了。”
熊梓迦斜睨着他,“不,你来早了!你应该两个小时以后来就刚刚好!”
言下之意就是只需要他来买单咯?陶奇欠欠地笑,“不,我来得正好,我不来,谁来伺候女王大人您御膳?谁帮您虾去壳鸡去骨鱼去刺西瓜去皮火龙果去籽?谁做你永不过期永久保修强壮有力的坚实臂膀?”
“嗯,谁给你洗衣做饭刷碗拖地?”罗嘉楠从容补刀。
陶奇瞪他一眼,“你懂什么?你会吗?会吗?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懂得劳动的乐趣!”
红烧笑了,“都能千里迢迢扛着布快递员业务员一肩挑的老板,怎么会不懂得劳动的乐趣?”
三个男人怼来怼去,熊梓迦却一直看着手机,没什么心情。
“怎么了?”陶奇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熊梓迦叹了声,“不知道夏安怎么样了,也没发信息给我。”
“夏安怎么了?”陶奇还一无所知。
“你都不看新闻的啊?人家罗嘉楠都千里迢迢地过来了!你还啥都不知道!”熊梓迦白了他一眼,把事情跟他说了。
罗嘉楠摆摆手,“不用太担心她,没到最坏的时候,我们一路走来,谁不是跌跌撞撞坎坎坷坷?她已经够顺了,现在遇到的难处不过是钱,套一句大俗话,能用钱解决的事从来都是小事。”
“……”熊梓迦瞥了他一眼,“土豪从来都是这么嚣张的吗?你有钱固然站着讲话不腰疼,夏安现在要卖房子!”
“那你说怎么办?我现在跟她说暂时不要付我货款她会同意吗?我倒是想过去把她房子买下来再还给她,事后她会感激我还是觉得欠我太多?现在不是她刚刚起步的时候,那时候她每接受我们一点帮助都还忐忐忑忑的,手上一有钱忙不迭地就还了!现在,只要她还有退路就不会轻易求助于人!放心吧,房子没了还可以再买,夏安,是个有韧性的女人,有韧性的人,弯得下去,也弹得回来!”
熊梓迦皱了皱眉,“我跟她那么多年朋友,还没你了解她吗?我只是担心而已……”
正说着,红烧又在那挤眉弄眼。
“干什么呢?眼睛疼自己麻溜去买眼药水!”罗嘉楠呵斥。
“夏……夏安……”红烧指着罗嘉楠身后的门口。
众人回头,果然看见夏安站在门口,灯光下,双目隐隐泪光。
“哎!夏安,你怎么来了?”熊梓迦惊喜之下,赶紧把夏安拉进座位里坐下。
“我叫她来的!”陶奇举手。
熊梓迦觉得短腿奇这事儿办得还不赖,所以没怼他,只关切地看着夏安,看见夏安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痕,顿时心疼了,“你看你,哭什么哭呀,不是还有我们吗?多大的事?刚才罗老板还说了,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你不好意思欠罗嘉楠的,还不好意思欠我的吗?差多少,我拿给你!”
夏安红着眼眶微笑,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看见一张张真诚的脸,虽然三个男人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和熊梓迦是一模一样的,好像都在说:对我,还有我们呢……
夏安摇摇头,“我没有觉得难,真的,我就是觉得感动,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半年的经历,比我前29年都丰富,相信我,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我收获得比失去的多。女人三十,可以说活到现在我才觉得自己这三十年没白过,欢笑、眼泪、奋斗、艰难、喜悦、成功、失败……人生百味,不一一经历怎么叫完整?而我完整的人生里有你们,是我最大的幸运。有两个字我曾经说过多次,今天我还是要说,谢谢。谢谢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以前的我就不赘诉了,我夏安记在心里,永不忘记,今天要谢的,是你们对我不离不弃的关爱,以及毫无保留的信任。小熊,我知道你对我有多好,你说过的,你吃饭我就绝不会喝粥,可是,小熊,我也想要有自己买饭吃的能力,然后让我有机会可以给你吃我锅里的饭,这不是你希望的吗?独立强大自信坚韧的夏安你会喜欢对不对?”
熊梓迦被她说得眼眶发红,抱着她用力点头。
“还有罗嘉楠,谢谢你对我的了解,谢谢你信任我的韧性,是,这次的事没有那么难,以后的路,我还会有磕磕绊绊,但是有你们在我身后,我就有无惧无畏的勇气,我不会辜负你们所有人的期望和心血,努力做最好的夏安。”
罗嘉楠没有说话,只用温和而欣赏的眼神看着她,微笑颔首。
“陶奇,还有你。”夏安微笑,“在陪着我一起二度成长的朋友里,你是最辛苦的,虽然你从来不说,但我知道,进度赶得那么紧,你用了多少通宵帮我剪视频修照片,以后,可能要麻烦你的时候还很多,希望你不要嫌弃我。”
陶奇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容在灯光发光,“怎么会?你是美熊的姐妹,就是我的姐妹啊!”
夏安噗嗤一笑,“怎么是美熊了?不是胖熊了吗?”
“他敢!”熊梓迦扬起了下巴。
“是是是,他不敢,你最厉害!”夏安捏了捏熊梓迦的脸。
红烧一双眯眯眼红红的,眨巴眨巴,“我呢我呢?没我什么事儿吗?”
“怎么会没有你?”夏安笑道,“我的布料,一次次要重染,打板反反复复修改,你们老板啊就是发号施令,具体都是你在帮我的,你看看你,帮了我这半年,人都瘦了一圈呢!”
红烧眼一眯,满足地乐了,可转念一想,不行啊,得给老板争取加分啊,马上又使劲睁大眯眯眼,郑重其事地说,“不是不是!我们老板才是最辛苦的!你不知道,他给你改设计稿有多认真,把公司所有事都推给我了!还亲自下厂看样看大货……”
罗嘉楠“啧”了一声,“多嘴!”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夏安叫来服务员开酒,“所以,相信我,我已经都处理好了,我的确是要卖房子,这房子也很好卖,估计几天就有回音,可不要替我觉得可惜,我也不是不把你们当朋友,拒绝你们的帮助,正是因为珍视你们这样的朋友才不轻易浪费你们这几条求助热线,放心,以后还有我找你们的时候呢,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没有理由我自己坐享着两套房子,却跟你们说我没钱了,请你们帮帮我,这不地道是不?而且我相信以后我有能力买更好的房子,年底了,咱们今天好好聚一聚,然后休假,新的一年,祝我开年大吉吧!新年新气象!”
都是意气相投的创业人,被她说得热血沸腾,这顿饭意外地吃得很开心。原本应该是最郁闷的夏安,大概是因为这高度紧张的半年终于结束,反而轻松了,尽管这结束的方式很不尽人意,但还能怎样呢?从头再来吧!所以,夏安倒是喝得最畅快的一个,陪着她一起的还有熊梓迦和罗嘉楠,陶奇和红烧见这三人如此有兴致,自觉地没有端杯,这酒后保驾护航的任务还得靠他们呢!
喝着喝着,熊梓迦便不知不觉喝得多了,散席的时候,走路都有点晃。陶奇赶紧扶住,回头道,“我带着她先走了,红烧,你老板和夏安交给你了啊!”
“没问题!你小心着点!”红烧忙道。
“嗯!放心!”陶奇驾着熊梓迦离开了餐厅,一直把她送到了家。
他的钥匙在遭熊梓迦逐出家门的时候就已经被没收了,指纹他早试过,也被熊梓迦取消了,抓着熊梓迦的手指把门按开的。进去一开灯,一时雪亮刺眼,熊梓迦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清明,四周看看,再看到陶奇,眉头皱得更紧了,用力将她一推,“你怎么又来了?又忘了什么东西?陶奇你还要脸吗?”
说完,自己却重心不稳,一下跌倒在沙发上,她顺势躺了下去。
陶奇走到她身边蹲下,凝视她酒意熏染的双眼,鼻息间溢出的浓浓酒意让空气里都弥漫着陈酿的味道,吸入一口,便不由自主沉醉。情不自禁伸手轻抚她脸颊,将她鬓边几缕散乱的长发拢至耳后,鬼使神差用他自己都陌生的温柔语气说,“嗯,我还落了件很重要的东西没带走。”
“什么呀?”躺下来的熊梓迦觉得舒服不少,只是耳朵边痒痒的讨厌,甩了甩脑袋躲避着。
陶奇顿了顿,目光胶着在她眼睛里,“你啊。”
熊梓迦却明显已喝到脑袋死机,点了点头,“哦,那你自己去找吧,找到就拿走,不要再来了!”
“……”好不容易说出口的话,却是在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时机,下一次她清醒的时候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还敢说,于是握住熊梓迦肩膀摇了摇,眼见她星眼微睁眼神有些聚焦,忙道,“小熊!小熊!你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我是谁?”
熊梓迦看着他,目光迷离地笑。
“胖熊!”他气得大喊一声。
熊梓迦火了,混沌中心里还是有一点清明和记忆的,顺手一巴掌拍在陶奇头上,“还叫胖熊?”说了不叫的!
陶奇被打得脑袋里嗡嗡的,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扒开她的眼皮,不让她就这样又睡,“好好好,美熊,你对夏安都这么掏心掏肺的好,你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啊,为什么对家人这么冷淡呢?”
“家人……”熊梓迦混混沌沌地呢喃,“家人……老师……别问了……我没有爸爸……”
“……”怎么又扯到老师了?“小熊,小熊?”
撑着眼皮也没用了,她睡着了……
陶奇暗暗叹息,握着熊梓迦的手,良久,低头缓缓在她手背上印下他的唇。
这晚陶奇没有回去,把熟睡的熊梓迦抱回卧室后自己抱了被子睡他原本的房间,却发现只剩个光秃秃的床垫,于是转至沙发。被角扫过茶几,将熊梓迦的包带落到地,包里零零碎碎的女生用品滚了出来,包括熊梓迦的小化妆镜、口红等。
陶奇蹲下帮她捡东西,拾起口红时却突发奇想,对着小镜子,在自己脸上描了一个红唇印……
夏安则是由红烧送回去的,和罗嘉楠一起,三人同车。
罗嘉楠还好,微醺的状态,但夏安的情形却和熊梓迦差不多,走路都需要人扶了。
红烧见此情形发了愁,摇着夏安问,好在夏安虽然醉了,这个问题还是能回答得了的,然后睁眼往外一看,确实是到地儿了,摆摆手,“我没事,我自己能走……”
说着打开车门,可脚刚迈出去,身体便东倒西歪软下去,所幸趴在了车门上,才没有摔倒在地。
红烧一看,这怎么行,赶紧下车将人扶住,回头跟罗嘉楠挤眉弄眼,示意老板这个时候不表现什么时候表现。
罗嘉楠一脸“你脑子有坑”的表情,“你送她回家吧。”
红烧眨巴眨巴了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摇头叹息,扶着夏安走了。
夏安还知道按电梯呢!
进电梯后,一边按一边嘀咕,“没事儿!不用你送!你看!我还行吧?”
红烧无语望天,“好好,你行你行。”
夏安嘿嘿一笑,靠在电梯壁上,慢慢阖上了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边歪,红烧只好赶紧又扶住。
电梯一响,到了。门开,夏安却迷迷糊糊闭着眼睛没有感觉,红烧扶着她喊,“夏安!夏安!咱们到了啊?”
却在刚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看见电梯门口出现的陈森的脸,走廊不亮的灯光下,阴沉得可怕。
红烧还是第一次和陈森这样近距离的相对,下意识便觉冷了冷,暗道难怪老板不肯上来……
四目相对下,电梯门缓缓地合,红烧这才反应过来,用力按住,“哎哎”直叫。
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红烧赶紧把夏安往陈森怀里推,“陈森,夏安工作室出事了,心情有点不好,所以喝了点,后面的事就拜托你了啊!”
陈森顺手搂住夏安,怀里只觉得抱了一大坛酒,酒味直冲,阴沉的脸却没有半分转晴的迹象。
“那个……我就先走了啊!”红烧陪笑陪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按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后,他才收起笑容,吐了吐舌头,“这混蛋男人,摆脸色给谁看呢?如果不是为了夏安好过些,谁会陪笑给你看!”
而电梯外,陈森却依旧阴着脸把夏安弄回了家。说是去解决公司问题的,却一去不回,好歹她也是他老婆,他在家里也是担心的,这么大晚上的,他已经开门出来看了几次了,却原来是喝酒去了!还是和这些人喝!红烧他怎么不知道?罗嘉楠的狗腿子啊!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不跟他这个正牌老公倾诉?去跟外面的野男人喝酒?
陈森心里被熊熊燃烧的怒火焚烧着,可这股却没有发泄的地方,罪魁祸首人事不省,他就是此刻把她撕碎了她都没反应,他能怎样?
满腔愤怒把她扔床上,她嘴里还在念叨着:“小熊……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成为……一个不需要男人……独立自主的女人……我……我不会再做老公孩子的奴隶……我……我要让……陈森……见鬼去……吧……”
“……”这是胡言乱语还是酒后吐真言?明显,陈森更相信后者。熊梓迦,你个不知检点的女人,要把我老婆教得跟你一样吗?还有罗嘉楠,都是些什么混蛋玩意儿!
盯着横陈在床的夏安,强烈的占有欲突然高涨,陈森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这个夜晚,结束在他一个人的迷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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