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嘉言简单炒了个鸡蛋解决了早餐,今天是他去镇里开会的日子,刚吃完饭,李建军就在外面喊他了:“哥,走吧!”
“来了!”他夹起自己的公文包出了门。
坐在李建军的三轮车上,山路崎岖,颠得他屁股疼,还好路不算远,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到达了镇里。
把他扔到镇政府门口,李建军就忙活去了,只嘱咐他等中午会来接他,让苏嘉言等着。
今天是月总结例会,各村书记挨个发言,苏嘉言听下来,各村有各村的难处,日子都不好过,冗长的会议结束,镇党委书记叶辉把他留了下来。
叶辉不过三十多岁,是土生土长的镇远县人,大学毕业后就在镇政府上班,因工作出色,一步步坐上了镇政府党委书记的位置。
他年纪轻,有冲劲,关键是三观正,为民办实事,这几年,他们松树镇在他的带领下,发展得很快,有几个村已经摘掉了贫困的帽子。
叶辉的办公室布置得很简单,一张书桌,一个简易的三人座沙发而已,苏嘉言进来后,叶辉示意他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叶辉人很和蔼,也许是因为整日操劳的原来,他的头发比较稀疏,发际线后遗得很严重,与他的年龄不是很相称。
他吩咐秘书给苏嘉言沏了一杯茶,开口对他说:“小苏呀,你来我们北山村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想跟你好好聊聊,也没瞅上机会。怎么样,还适应吗?”
“叶书记,您工作那么忙,还惦记着我,我很感激!我没什么不适应的,您放心。”
苏嘉言来这里后,听说过叶辉的很多事迹,说实话,他很佩服他。
“那就好!生活上如果有什么困难就找我,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苏嘉言忙摇头,“书记,没困难,我都能克服。”
“好好好,你父亲可是我们镇的骄傲啊!果然,虎父无犬子。”
“书记过奖了。”
两人寒喧完,叶辉言归正传:“小苏,上次你交给我的关于万花山的开发案,我详细看过了,你的想法很好,也确实可行,但苦于没有资金呀!前些日子,我去县里开会,把这个情况跟马县长做了一下汇报,他很感兴趣,说看到时候,能不能给拨点款过来。但你也别报太大的希望,我们县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即使拨,数额肯定也不大。”
苏嘉言的一颗心就因为他这一番话犹如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最后叹了一口气道:“书记,我明白。”
叶书记点点头,话锋一转,“但你也别灰心,办法总比困难多。今天,我就想着找你商议一下,我们怎么才能用很少的钱或是不花钱来办成这件事,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可不可以利用网络来提高一下万花山的知名度。”
“书记,这个办法我也想过,这些都好说,关键还是开发问题,现在去万花山连一条正经的路都没有,外地游客根本没法进来,让他们徒步走十几里的山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说得确实有道理,这样吧!我再想想办法,无论如何,先把路修起来。”
“谢谢书记。”
“小苏呀,说这话你就见外了,我们现在可是一家人,俗话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分你我。”
苏嘉言笑笑答:“您说得是。”
出了镇党委的大门,看到李建军早在门口等着了。
见到他,向他挥挥手,喊着:“哥,这里。”
为了多拉几趟货,本来李建军中午是不回去的,今天因为要送苏嘉言,所以也就破了个例。
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两人又回了北山村。
李建军邀他:“哥,去我家吃饭吧!”
“不了。”苏嘉言向他摆摆手,又问他,“小妮快生了吧?”
李建军憨憨一笑,挠了挠头发,有几分不好意思,“快了,哥,还有不到一个月。”
苏嘉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行,早点回去吧!”
“好咧,哥,再见!”
中午对付着吃了几口面条,苏嘉言就出了门,眼下快到了种小麦的时候了,各家各户都忙着在地里修整土地。
走到村南头,遇到村子里的郑有力扛着锄头往地里走,看到他,跟他打招呼:“苏书记,出来转转呢!”
“有力叔,您叫我名字就行。”
“那可不行,规矩可不能坏了。”
“您老太见外了,郑鹏最近没回来吗?”
郑有力五十多岁的年纪,人很老实,是个本分的庄稼人,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郑鹏和苏嘉言是小学同学,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外地工作。
“没呢,那小子出去了就不想回我们这穷山沟了,每次打电话,我都数落他几句,我说你看你嘉言大哥,境界多高,甘愿到这儿来,为乡亲们出分力。”
苏嘉言笑笑说:“叔,您可不能这么说,人各有志,在外面也挺好的。”
“现在的孩子瞧不上我们庄稼地里的活了,天天就想着往大城市里钻,也不知道那大城市哪里好,人那么多,房子贵得吓人。他们也不想想,他们天天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们庄户人种出来的,没有我们庄户人,他们连饭都吃不上。”
“您老说得有道理。”苏嘉言附和道。
“最近,我常想呀,什么时候,咱们农村发展好了,让他们大城市人也争着到我们农村来。”
“会有那一天的,您老好好等着吧!”
听到他的话,郑有力哈哈笑起来。
“有力叔,爷爷最近怎么样了?”
郑有力的父亲七十多岁了,前段时间得了脑血栓,在医院里治了近一个月,命虽保住了,但留下了非常严重的后遗症,不止不能走路,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郑有力叹了一口气,“还那样,怕是不能好了。”
“您也别太着急了,这病都得有一个恢复期。”
苏嘉言安慰他。
郑有力又默默叹了口气,“唉,苏书记,但愿吧!我这一想到老爷子呀,我这心里就猫抓狗扯似的难受,他呀,干了一辈子庄户活,临生病前,还去地里锄了两亩地。这辈子从来没走出过我们这山沟沟,去得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我们镇上。”
说到动情处,郑有力抹了一把眼泪,“我总想着有一天,我有钱了,有时间了,带老爷子去大城市转转,可这样想着想着,老爷子就病倒了。年轻的时候,拉扯孩子,想等孩子大些了,好不容易等孩子大了,这还寻思着挣钱给他娶媳妇。总以为来日方长,谁知道呀,他就病了,得的还是这么严重的病,苏书记,我不孝呀!”
“有力叔,您别太难过了,生老病死,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郑有力又抬起衣袖抹了一把泪。
“苏书记,您不知道,临了,到了现在,老爷子躺在床上,我还是没时间尽孝。地里有那么多的活要干,我干完活回去,时常看到老爷子躺在床上哭,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到这时,我总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一家人还等着地里那点收成吃饭呢。”
苏嘉言不知该说什么了,这确实是个问题,老人需要照顾,地里的活还等着人去干,哪样也是耽误不得。
也许郑有力这些话憋在心里好久了,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个宣泄口,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接着说:“苏书记,您不知道,我家老爷子这病,最好的办法是在康复医院里做康复,但咱没这条件呀!且不说诊疗费贵得吓人,关键是咱们也没时间陪在那里,只能是把他拉回来了,躺在床上,这人就废了。”
说到后来,他语气哽咽,这是个孝顺的汉子。
苏嘉言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有力叔,您也别太难过了,有空的时候,多帮老爷子按摩按摩,说不定哪天呀,他就站起来了。”
“但愿吧!”
苏嘉言心里也知道,自己按摩总也比不上专业医生,再说康复医院配备针灸疗法,还有机器辅助训练,这些都是在家里享受不到的。
跟郑有力谈完,苏嘉言心里有些沉重,虽然现在国家政策好,能报销大部分的医疗费,但照顾病人也确实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家庭条件好的人家可以雇一个护工,但对农村家庭来说,这就是奢望了。
归根结底,都是一个“穷”字害人。
去地里转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家已经修整好土地了,就等着老天爷降下一场雨,他们就可以种小麦了。
走到王大爷的地前,看到他正拖着一条病腿锄地,苏嘉言挽起裤腿,接过他手里的锄头,对他说:“大爷,您去地头休息一会,剩下这些交给我。”
“别别,这活哪是你干的,再说这点活我还是能干的。”
王大爷去抢他手里的锄头,苏嘉言没给他,把他扶到地头休息去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也正好干完了活,苏嘉言扛着锄头,扶王大爷回去。
刚走进庄头,就听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只见李建军背上背了一个人正往他这边跑来。
他忙扔下锄头迎上去,“怎么了这是”
“是王传富大哥,刚才在地里晕倒了,我送他去医院。“
“我跟你一起。“
李建军开着他的三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一路疾驰,苏嘉言坐在后车厢里,让王传富靠在自己的身上,尽量减少颠簸带给他的冲击。
王传富紧闭着眼睛,嘴唇青紫,面呈土色,他趴在他耳边轻轻唤他:“王大哥,醒醒。“
但他毫无反应,苏嘉言心里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去了镇上的医院,医院没敢收,两人又从镇上拦了一辆车,直奔县医院去了。
赶去县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直接去了急诊室,一系列检查做完,医生看着检验单,脸色有几分沉重。
李建军沉不住气了,问他:“医生,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呀?“
“你是他什么人?”医生反问他。
“我……我们是一个村的,你有话直说。”怕医生有顾虑,他又扯过一边的苏嘉言说,“这是我们村书记,有什么话你告诉我俩就行。”
“他的情况比较危险,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让他家人来一趟。”
“啊?”听了医生的话,李建军有些慌了。
苏嘉言倒是比他冷静,开口道:“医生,他没有什么家人,只有一个儿子还在上学,也不方便过来,他得了什么病?需要怎么治疗?你直接告诉我,我可以替他做主。”
医生抬头打量了他几眼,这小伙子虽然年轻,但说话沉稳,有主见,身上自有一股让人信任的力量。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化验单,然后开口道:“他这病怕是不能好了,已经扩散了,治疗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医生,你说什么?你不会是搞错了吧?他还不到五十岁,怎么可能?”
李建军显然被医生的话吓到了,在旁边嚷嚷开了。
“医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苏嘉言相较于他,倒还算冷静。
“依现在的医疗水平,应该是没办法了,他这属于晚期,发现得太晚了。”医生又看了一眼化验单,向他们解释。
“好的,谢谢!”
李建军还想说什么,被苏嘉言拉了出去,医生说得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两人站在医院狭长的走廊里,过道的风呼呼得吹进来,谁也没觉得冷,两人都沉默着。李建军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先递给了苏嘉言,苏嘉言摆了摆手,他不会吸烟。
李建军缩回手,把烟放在嘴里,拿出打火机点了好几次才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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