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早，老范心里有事，在家睡不着，干脆去了医院。

医院里，王老太太还在医院里呆着观察的。

他来了，也能替一替隔壁的钱阿姨。

“老范，你这么早！”

老范来的时候，医院的护士还没开始轮班。

“这给您带的早饭！受累了！”

“哎呀，你客气的……”钱阿姨有些不好意思。

“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在这里守着。他家儿子我联系过了，他一会儿我上班前，能赶过来。”老范交代着，“再不成，我请半天假，也没事。”

“成，那我先回去了。”

钱阿姨的闺女怀孕在家的，说不定这个月就要生了。即便他家有人看着，但是她这个做母亲的，肯定也不放心的。

钱阿姨走了，老范看了看王老太。

王老太还睡着，张大了嘴巴，发出轻微的鼾声。

老范盯着王老太看了半天。

自己今年，整六十了。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像王老太这样，躺在床上，不能自理要仰仗着家里人，仰仗着孩子。

若是自己老死了，那都算自己积德。

可是，若是自己生理大病，是不是就是孩子们的拖累。

现在，家里没有一点积蓄，房子都买不起，那自己生病……

老范不敢再想下去，他觉得，不可想象……

老范正愣神，王老太的儿子就来了。

“范主任，真是惭愧，惭愧！”

王老太的儿子，也已经是年逾四十的人了，再过不久，也该有孙子了。

彼此寒暄了几句。

王老太儿子掏出了两个红包，“范主任，无论如何，真是感谢您！”

换做以前，老范会推辞，他觉得，垫付一些钱，也没什么，谁没个难处的时候。

可是如今，他想拒绝的时候，想起了昨天老伴的样子，还有儿子露在房门缝里头，那只孤独的脚丫子，还有他口袋里的那张电费单子……

“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不不不！瞧你客气的！你三番五次的帮助我的母亲，我们真是万分感谢的。”

老范拿了原本应该还给他的医药费，还有那个额外的感谢红包，好像做贼一样，从医院逃离出来。

之后，王家家属说的话，他都没听清楚，也完全不记得。

他一路小跑似的，下了楼，连电梯都没坐，他只觉得，裤子口袋里，有个东西很烫，烫的他每根神经都在疼，如做真正，如芒在背。

“师傅，瞅瞅，华南板块，最新楼盘，是本城最后一块花园洋房的地呢……”

医院门口，有个穿着衬衣，打着领带的小伙子，斯斯文文的，背着一个公文包，见到来人，都在分发着手里的传单。

看样子，也是为业绩愁坏了。

可是，这来医院的，有几个是心怀喜事的，谁也不愿意多听他解释，步履匆匆的都撇开他的传单。

“给你！”老范捡起落在脚边的传单，递到小伙子手中。

这小伙子，比自己儿子小不了几岁。

“谢谢大叔！”小伙子接过传单。

老范正要走，却被他叫住。

“大叔，这房子很好的，您要不要瞅瞅？”

老范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这宣传单。

地址在华南，那是这座城新区的板块，都是很好的小区在那边。

至于那些户型图，老范的眼神已经不济事，不带老花镜，那些图都是一团色彩。

“大叔……”小伙子见他盯了半天，正要解释。

“不了，不需要！”

“大叔，我看您和我父亲年龄差不多，是不是也要为孩子准备婚房，不如，看一眼吧，或者，我带您过去，现场瞅瞅，看看又不要钱的。”

是啊，看看不要钱，可是，想买，也买不起啊！

老范看着他，道，“小伙子，你父母，给你准备婚房了么？”

“嗯，存了首付，就是这同一家公司开发的小区，我现在卖房子，就是为了还贷款不是！”

老范心中微叹。

自己这父亲，是不称职的吧！

老范想着，更加不想提房子的事情，拔腿就要走。

小伙子追了过来，“大叔，您就去看看吧，我这边有任务的，能带一个意向客户过去售楼部看看，留个电话，哪怕是不买，都没关系，我就能完成今天的任务，不然，我过不了试用期呢……”

小伙子说的实在，老范皱了眉。

如今的公司，都是这样玩花样的么？！换做二十年前，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他自己也会说，那是二十年前……

老范心里也烦，抬头看着小伙子一脸哀求的表情，点了点头。

小伙子和老范一样，骑车电动车，车子很矮，老范坐在后座上，蜷着腿，晨风垂着，已经入秋，已经有了凉意。

“大叔，对不起啊，我暂时买不起车，只能委屈您坐我这电瓶车了。”

“没事！”老范想说，我也没车，但是，总是没说出口。

约莫二十多分钟，老范到了售楼处。

里面金碧辉煌的，如果不是看到售楼处几个字，老范路过，他肯定会以为，这是什么时下流行的高档会所。

“大叔，您喝水！”小伙子端过来茶杯，很是客气，还拿了一张登记表。

“大叔，您怎么称呼？”

“老范！”

“哈哈，好，范大叔！”小伙子对老范的自称，很是开心。

“大叔，您的号码方便告诉我吧？放心，我们不会没事总打电话骚扰您的，也不会吧你的号码外泄……”

这时候，另一个穿着西装的人过来，小伙子赶紧站起来，打招呼，而后那人朝老范点点头，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多看了老范几眼。

“小伙子，那是你领导？”

老范当了这么多年的居委会主任，别的本事没有，识人，还是可以的。

“嗯，是项目经理来的。”

“我跟你说……”

老范压低声音，凑到小伙子跟前，“我没钱买房的……”

小伙子一愣，笑着道，“大叔，您客气了。”

“我说真的，我昨晚还为了这事，和你大妈吵了一架。”

小伙子这才冷静下来，定定的看着老范。

瞬间，他相信老范说的是实话了。

“你让我来，我来了，不想你难做……只是，我确实没能力买房，你还要登记？这算不算是欺骗你的领导？”

老范更担心，因为这是，这孩子会被批评。

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弄虚作假的事情。

小伙子看了一样领导的方向，想了想，道，“大叔，没事，登记一下，我们还不能强买强卖，临时改注意的客户多了，领导自己也清楚的。”

“嗯，你自己有数就好，大叔个穷人，帮不了你，谢谢你的茶！”说完，老范站起来，准备走。

“大叔，您真的不考虑买房子？其实，买房子，未必是存了很多钱，才能买……”

“啊？还有这样的事情？那怎么弄？”

老范第一次听说，买东西不要担心钱，而且，还是这么大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