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应天市。

大年初一这天，下了好大一场雪。

昨日，大将军李彻直取蒙国王庭，带着蒙国皇帝的人头凯旋而归。

结束了长达三年的战争。

三年前，以蒙国为首的九国联军对燕国发动了侵略战争。

边境晴光镇一战，蒙国屠杀燕国无辜百姓三十万，血流成河。

李彻就是那时候入伍的。

三年前，他走的时候还只是萧家的废物女婿，萧家大小姐从街上捡回来的乞丐。

而现在，他是让燕国免于灭国的绝世救星，是燕皇亲封的武安王。

应天市机场，前往萧家别墅的路上。

李彻坐在一辆车里，边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处理战后政务，边对开车的手下二黑吩咐道：

“二黑，让你的人再把礼单核对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算了，还是你亲自来，别人我不放心。”

李彻说的礼单是送给妻子萧宝珠的礼物，都是他这三年征战得来的好东西。

尤其是昨日直取蒙国王庭，有九成都进了李彻的私库，剩下一成用来打发了燕皇。

不过燕皇也没啥怨言，毕竟要不是李彻，燕国三年前就没了。

二黑握着方向盘，嘿嘿一笑，开口就是东北口音，应道：

“放心吧头儿，这礼单铁定没问题，我都来回对了五六遍了！”

“对了，头儿，皇帝让我问你封王盛典啥时候举行？”

“要不咱就听他的，整一出呗？”

“你每次立了军功都不受赏，我寻思着皇帝那老家伙以为你图谋不轨想篡位呢！”

李彻头都没抬，继续在笔记本上敲字，吩咐道：

“告诉他，我想等正月十五你嫂子生日那天办。”

说到这里，他眼里的愧疚要溢出来。

他这次回来，是来赎罪的，他对不起妻子萧宝珠。

十年前燕京，大将军府一夜灭族。

灭族当晚，至宝月下草不翼而飞。

传闻中月下草可生死人，肉白骨。

而月下草在大将军府中的消息，这种一等一的机密。

除了李彻及其父兄外，便只有萧宝珠的哥哥萧宝卷这个外人知道。

灭族后，刚成年的李彻在外逃亡四年，顺着线索追查到应天市萧家。

却发现，萧宝卷在把月下草的消息泄露出去以后，便和妻子出车祸死了。

萧宝卷死了，父母，妹妹，族人却还在。

李彻决定复仇。

所以六年前，李彻在成功接近萧宝珠后，便开始实施对萧家的报复。

和萧宝珠婚后三年间，他一步步把萧家产业全部握在手中。

萧家人恨他恨得牙痒痒，但他那时手握萧家产业命脉，萧家人只得仰仗他鼻息生存。

而萧宝珠……

她无条件的信任和爱，换来的只是李彻长达三个月的囚禁，凌虐。

最后是抛弃。

李彻闭着眼。

萧宝珠笑的时候小酒窝很深，尖尖的虎牙像小猫一样。

萧宝珠哭的时候没有声音，但泪就跟珠串子似的，啪嗒啪嗒往地上掉。

萧宝珠喜欢在他怀里撒娇，小脑袋埋在他肩窝里，然后长长地满足地叹息。

萧宝珠从来没有跟他生过气，一委屈就躲在被窝里哭，哭完睡觉，第二天跟没事儿人似的照样对他好。

萧宝珠……

李彻突然有些想哭。

他三年前不告而别选择入伍，确实是有意报复萧宝珠。

大将军府三百条人命压着他，他没办法不去复仇！

他每每噩梦，都是那些冤魂在鞭打，折磨他！

责怪他为何还不替他们报仇！

于是萧宝珠越爱他，他就越想伤害她。

好像这样，就能抵消掉大将军府被她哥害死的三百条人命一样。

可他这三年来，后悔了无数次。

打仗的时候，只要他一闲下来，脑子里就全都是萧宝珠的模样。

他这次回来，就是想把一切都跟萧宝珠说清楚。

他想告诉她，他错了，他后悔了，他已经把仇恨放下了。

李彻预想到最坏的结果，萧宝珠不会原谅他。

那也没关系，都是他自找的。

说到底，萧宝珠的哥哥犯下了罪行，不应该由其他人来承担。

是他辜负了萧宝珠。

他愿意赎罪。

如果萧宝珠想让他死。

那他会亲自递刀给她。

六年前，他为了大将军府去报复萧家。

整个萧家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三年前，他为了燕国百姓参军抗蒙。

燕国非但没有灭国反而取代蒙国成为新的世界霸主。

他对得起大将军府三百条冤魂。

也对得起燕国百姓。

可他对不起萧宝珠。

所以，现在就算让他死在萧宝珠手里，他也心甘情愿。

“二黑，前面左拐直走，不用按导航走，绕远了。”

“哎！”

萧家别墅前，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李彻深吸一口气，刚走到大门口，准备敲门。

就瞧见门口大红灯笼底下的狗窝里，有个熟悉的，瘦小的身影。

正是萧宝珠。

李彻脑子一下子就死机了，冲上去把狗窝的铁笼子拽开。

“宝珠——”

他哽咽着唤了一声，把萧宝珠抱在怀里。

这冰天雪地的，萧宝珠就只穿了一件夏天的棉布裙子，还破破烂烂的。

露出来的肌肤上，布满了伤口，有烫伤也有刀片割伤，更多的是冻疮。

李彻抱着她，只觉得瘦得硌手，又冰的厉害。

此时的萧宝珠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又快速连着唤了好几声，怀里的萧宝珠依旧没有动静。

李彻急了。

“你现在开车去周家，找一个叫江辰的人。”

“五分钟，速度！”

二黑见李彻这幅样子，哪里还敢多问，撒腿就往车里跑。

“宝珠……”

李彻心里慌得厉害，怕萧宝珠就再也醒不过来。

他一口牙咬得咯吱响，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零下二十度的大雪天，萧家人把萧宝珠放在室外的狗窝里，想干什么！

是存心想让萧宝珠死吗！

李彻抱着萧宝珠，一脚踹飞萧家别墅的实木大门。

此时的萧家大厅里。

以萧老爷子为首的萧家众人正在畅想未来。

众人胡吃海喝，红光满面。

“爷爷，您多喝点，这酒可是我爸从蒙国商人那三百万买的呢！”

“爷爷，宋大少派人送来聘礼，是不是代表愿意带我们萧家一把啊？”

“哈哈，余白两家倒了，这新的四大家族里面肯定有宋家的位置啊！”

“羡慕啊，你看人家宋家，国难当即，都能发这么大一笔财！”

“萧宝珠那贱人也是有福，和当初那乞丐都有俩孩子了，宋大少还愿意要她，啧！”

“长得好看呗，小贱蹄子！”

听到女儿萧宝珠的名字，萧明山和柳出荷夫妻俩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夫妻俩瞬间就跪下了，磕头，不出几秒，俩人额头上都见血了。

“爸，我求求您，让宝珠进屋吧，外面那么冷，她顶不住的！”

“爸……您救救宝珠，宝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宝珠，我可怜的孩子……”

萧老爷子嗤笑了一声，看了眼自己最不争气的三儿子，随口道：

“死了倒好！晦气！”

“你以为宋大少非她不可？她死了正好，让宝香替她嫁到宋家享福！”

萧明山夫妻听见这话是彻底绝望了。

俩人颤巍巍站起来，对视一眼，咬牙恨恨道：

“宝珠要是死了，我们夫妻就撞死在宋家大门口，让全应天市看看，你们是怎么吃人的！”

“大过年的，你们有吃有喝，我女儿却要被冻死，凭什么！凭什么！”

“这天底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萧老爷子被儿子儿媳的话扫了兴，拍桌大怒：

“混账！你们是想造反不成！”

“把这两个不争气的玩意儿给我赶出去！”

咣当——！！

萧家大厅的门被踹开，寒气一下子涌进来，冻得众人救醒了几分。

二黑带着上百个全副武装的燕国战士，把萧家大厅团团围住。

“抱头，蹲下！”

萧宝珠家。

李彻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发愣。

江辰的医术他是信得过的，当初江辰的老婆唐楚楚全身烧伤毁容，江辰只不过用十天就治好了。

可现在江辰对萧宝珠的病却无可奈何。

他说萧宝珠疯了。

记忆回到了六年前。

“她身上的皮外伤我已经治好了，就是顺手的事，但她的疯症……我确实是束手无策。”

“这也算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因为太过痛苦了，就选择忘了。”

“我刚刚已经仔细检查过，与其说失忆更像是记忆错乱，还能模模糊糊记着一些东西。”

“只能尽量配合她的记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她安心些，减少发病。”

萧宝珠从卧室出来，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眼睛泪汪汪的。

“呀，小乞丐，你洗完澡长得还蛮好看的嘛！”

“我怎么睡着了？”

李彻盯着她娇俏的脸，听着她熟悉的声音，一时间又是哭又是笑。

六年前，他设计故意扮作乞丐，萧宝珠见他可怜，果然带他回家。

之后给他洗漱，又给他准备了新衣服。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副温柔又天真的模样。

夸他好看。

后来他为了报复萧家，做了许多对不起萧宝珠的事，辜负了她。

现在她的记忆停留在六年前，似乎一切都可以重来。

是老天可怜他，还是可怜她？

“……宝珠。”

李彻喉咙滚动，干涩地厉害，又疼又紧。

萧宝珠听见他的声音，穿着棉睡裙小步跑到他旁边，窝在沙发里，絮絮叨叨：

“呀，小乞丐，你洗完澡长得还蛮好看的嘛！”

“你不用担心，等我跟爷爷好好说说，让他不要逼我嫁给宋思远。”

“等我解决好和宋思远的事情，你就能走了。”

“我没有限制你人身自由的意思，只是堂哥刚刚来过了，宋思远现在指定误会你我了，我怕他报复你。”

“对不起呀，我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