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千灯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是被车碾过一般。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她想:嘿,这具身体没准真是被车碾到了才会这么疼吧。
地君说她原本的记忆不会消散,属于原身叶上妙的知识储备和关于现代的常识会随着千灯的活动逐渐和她的意识融合,因此千灯只要稍加注意就不用担心被人认出叶上妙的里子不是个现代人,这一点让她安心不少。
千灯试着抬起沉重的眼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睁开一条缝,又马上被雪白的天花板刺得闭上了,稍微活动了一下眼球适应过后千灯睁开了双眼。
眼睛睁开之后各种感官的感知似乎更为清晰,比如现在她就觉得自己这具身体在床上一定躺了很久,躺得她腰酸背痛。千灯试着坐起身来,却发现靠她一个人的力量完全做不到。进来查房的护士看见病床上几度濒临死亡的重症患者突然睁开了眼睛,还拼命扭动试图来个鲤鱼打挺,震惊之余忙小步疾走过来按住躁动的千灯,柔声安慰道:“这位患者你不要激动,我马上叫医生来看看你。”
好不容易让自己僵直的后背离开病床一厘米,护士这一按瞬间让革命回到了解放前。
千灯心如死灰,被迫放弃了挣扎。原身关于当前情况的反映渐渐被她的脑子所接受:白色、护士、医生、手背上的输液管、空气中若隐若现的消毒水的味道,这里是医院无疑了。
不一会儿,脖子上挂着一串“项链”的医生就在刚才那个小护士的陪伴下进来了。
医生站在千灯的床边,和护士简单交流了几句基础情况转而面向千灯,“叶上妙是吧,我先稍微给你做一下简单的检查哦。”语毕就拿起那串大“项链”的吊坠朝千灯伸来,直到那个东西触碰到千灯的一瞬间她的大脑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不是项链,而是听诊器。
在身上几个地方都听了听之后,医生的反应倒是没有护士那么激动,很普通地交代她好好休息之后就出去了。
也不知道从车祸之后过去了多少天,千灯躺在床上,身上的酸痛比刚才好多了,也能稍微活动一下身体。她轻轻地翻了个身,尽量不扯到手上的输液管。
现在的感觉就是很饿,非常饿。好想吃火锅、烧烤、麻辣香锅,哦,这都是感觉到饿了之后叶上妙的想法,千灯本人并没有吃过这些东西,这让她不免有些好奇。
虽然千灯也知道睡着了就不饿了,可她大概是之前睡了太久,现在醒过来之后完全不困,于是就睁眼直到第二天天亮。
医生一早来过,拿着个小本子跟她说今天要做这个那个检查,每一个字千灯都听得懂,可组合一起她却听不懂了,只好一味地点头附和。
说完基本注意事项之后,医生终于从小本子里抬起头来,“医院已经通知了你的小姨和小姨夫,他们今天应该会来医院看你,”犹豫了一下,他补充道,“或许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你的父母,已经离世了,节哀顺变。”
这个事情千灯是知道的,叶上妙也知道,但在那一瞬间脑子还是不受控制地轰然一片空白,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连医生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眼泪流干了干在脸上一阵发痒,千灯抬起手胡乱抹了一把,在内心更是坚定了要帮叶上妙实现愿望的决心。
一个看不出真实年纪的美妇人推门走了进来,和千灯询问的目光一对视就激动地要哭出来,“妙妙…”
妙妙,是叶上妙的小名,现在会来医院看她,还叫她小名的应该就是她的小姨了。
“小姨。”千灯应道,只是好几天不曾开口说话,声音细微嘶哑,也不知道小姨听见没有。
小姨带上门快步走到千灯床前,把带的一些慰问品放在了床头柜上,上下仔细打量了千灯一番,拉过她的手说:“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
可以感受到小姨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敢使劲生怕扯痛了千灯。
前世千灯的母妃早早过世,皇帝政务繁忙,没有时间陪她,兄弟姐妹更是因为千灯的特殊而仇视、孤立她,因此千灯没有什么机会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小姨的出现让她内心流淌过一股暖流。
还没来得及叙叙家常,一串不合时宜的“咕噜噜”打破了这幅温馨的场面,千灯羞赧地直想把头扎进枕头里,可她实在是太饿了。
小姨破涕为笑,“我们妙妙饿了吧,小姨给千灯煮了粥,等医生做完检查我们就吃饭啊。”
有人陪伴,千灯对未知的检查似乎也不那么恐惧了,糊里糊涂地就做完了。医生说千灯的身体目前没什么大问题,再在医院观察几天,要是没什么意外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晚上吃过晚饭,一副精英人士打扮的小姨夫也赶了过来,向小姨打听了几句千灯的情况后问:“那件事你说了吗?”
什么事?千灯内心警铃大作。
小姨犹犹豫豫地向千灯解释说:“是这样的妙妙,你看现在你家只剩你一个人了,一个女孩子家的没人照顾,还是在高三这么重要的阶段,这怎么行?于是我跟你姨夫商量了一下,我们想把你接到家里来照顾。”
怕千灯有所顾虑,小姨又忙补充道:“你可以不用改口,我们还是你小姨和小姨夫。”
如果说之前的几句话千灯没怎么听明白,那么后面这句话就是她一个从前的人也能充分理解了,就是说小姨和小姨夫想领养她,不过不用改口。
现在的情形千灯自己心里也有数:父母双亡、学业紧张、手术费估计也是小姨家垫付的、接下来的生活费、水电费、上大学也需要一笔高昂的学费…似乎答应小姨会比较容易,可这样的话千灯的内心过意不去,毕竟她并不是叶上妙。一年之后,假设她考上了Q大,叶上妙本人的灵魂也去轮回转世了,她又有什么理由待在别人的小姨家,让他们为自己的学业和生活买单呢?
看得出千灯的犹豫,小姨夫开口道:“你不用有压力,这件事我们就是先跟你说一声,你可以先考虑考虑,不用马上给我们答复。”
“就是就是,”小姨应和道,“别有压力,咱们先好好养身体啊。”
婉拒了小姨陪床的提议后病房里又只剩千灯一个人了,夜深人静,她在一片黑暗中睁着眼睛盯住天花板,良久长叹出一口气。
难啊。
现实生活难,到了梦里依旧无路可逃。
她一会感觉自己是千灯,一会感觉自己是叶上妙,意识在南国和现代之间来回拉扯,她又梦到了好久不曾回想起的那天。
那是千灯和龙笙初见的那天。
易国使者携礼物来贺南国皇帝生辰,随行的小皇子其实就是易国送来的质子,他面对一众敌国大臣虎视眈眈的眼神丝毫不惧,不卑不亢地上前行礼、说贺词,举止有风度,谈吐有学识。
“喂,”彼时八岁的千灯抱着比她还要高的筝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其他的皇子公主都避讳着他,只有这个小姑娘双目明亮,天真无邪地同他搭话,他笑了笑,抬手摸摸千灯的头顶,“我叫龙笙。”
“王子吹笙鹅管长,呼龙耕烟种瑶草,”千灯摇晃着小脑瓜背着诗,”你的名字真好听。
“谢谢,你就是长灵吧,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瑶筝、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再加上刚才那句若非没有一定读书量必不会知道的诗句,都让龙笙断定眼前这个女孩就是声名赫赫的长灵公主了。
“我不叫长灵。”千灯瘪瘪嘴,如果她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是耷拉下来的状态,大家都叫她长灵长灵,可她的名字不是长灵啊。这话她跟母妃抱怨过,可母妃让她不许再说了,说什么这是皇上的恩惠,要心怀感激,不能不满。
“哦,那你叫什么呢?”龙笙耐心地问。
“你想知道吗?”千灯听到这句话又马上开心了起来,不给龙笙拒绝的机会就回答道,“我的名字叫千灯哦,‘春芽细炷千灯焰,夏蕊浓焚百和香’的千灯。”
画面一转,又转到了地府里,千灯提着裙角准备走进法阵,扭头看向地君,“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或许,我可以有幸知晓地君大人的真名吗?”
听到这个问题,地君明显一愣,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想不起,“如果你执意要问的话,本君先前有一俗名,唤作‘不寒’。”
“自能激水成阴气,不问今年寒不寒,”千灯喃喃地念道,随后仰头冲帝君一笑,“真是个好名字。”
一阵风席卷而来,这回千灯身在一处她没来过的地方,好像是一处公园,旁边有很多小朋友和娱乐设施,这应该是叶上妙的记忆了。
她看到还是幼女模样的叶上妙抱着一个布娃娃拽了拽一个男孩子的衣角,问他:“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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