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烈一向淡漠的眼眸里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意，“平身。”

谢珺瑶却跪着没有动，“儿臣有罪，不敢起身。”

“你的罪，朕已有定夺。”

谢必烈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便就要绝了那份心。

“儿臣要说得不是此罪。”

谢必烈探究的打量着她，脸上露出些许好奇之色。

“那是何罪？”

“欺君之罪。”

淡淡的话音未落，朝堂瞬间沸腾起来。

欺君之罪？这陛下才免去了她的死罪，怎么又给自己揽上了欺君之罪？难道是一心求死？

六皇子谢聪冷睨了一眼跪地之人，讽道：“皇姐，这殿前可不是能胡言乱语之地。”

这话落在谢珺瑶的耳里，似渺烟般迅速消散。她眼都未抬一下，“儿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欺瞒。”

谢聪对于她有意的忽视，自然是恼怒的。但碍于谢必烈在，他也不好发作，只能把火气往肚子里咽。

“你倒说来让朕听听，朕也好治你的罪。”

谢必烈说话时，虽面容上严肃无情，但这眼里却尽是玩味的笑意。

谢珺瑶缓慢的直起身子，后背笔直的如一支翠竹。

面色清冷，掷地有声。

“燕州求雨之人不是儿臣，另有其人。”

此话就像是一块巨石扔入平静的湖里，谢必烈眼里的笑意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面色阴森，眼神瘆人。

“再给朕说一遍。”

话语阴沉似一道催命符。

谢珺瑶却没有重复。

她缓慢的抬起眼眸，对上帝王逼问的视线，不卑不亢道：“此人就在殿外，请求面圣。”

话音未落，耳畔便传来谢聪的叱言。

“皇姐，朝堂不是你嬉戏玩闹的地方！”

武文昌打量了一眼谢珺瑶，见她面色淡然，丝毫不把谢聪放在眼里。

他着实有些看不透眼前女子的心思了。

他迈出，拱手道：“陛下，现在已给长乐公主破了规矩。微臣认为不能再破规矩了，免得让天下人看我东越笑话。”

叶鸿也是一脸的凝重，他不知道长乐公主到底是要搞得哪一出。但他清楚的意识到，一旦惹怒陛下，叶安景定会为她陪葬。

一念至此，他拱手附和。

“陛下，此人不可上殿。”

群臣见连刚才相争的两人都一同进言了，他们没有犹豫，立刻纷纷跟着附和道：“陛下，此人不可上殿。”

听着四面而来的反对声，谢珺瑶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跪在那儿，好似什么也听不到。

谢必烈盯着她的脸，沉默许久，终是开了口。

“宣。”

“父皇！”

伴随谢聪一声惊唤，刘国安高声一句“宣！”

谢珺瑶嘴角微勾，垂下的眼里俨然已是胜利之色。

帝心已定，群臣进谏又能如何。

殿门再次被打开。

这次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男童。

而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妇人，约莫三四十岁，眉眼低垂，瞧不见模样。

两人缓步走进。

面对威严的朝堂和座上的真龙天子，妇人面上尚且能捕捉到些紧张之气，她小步移走，不敢有任何错处。

但再瞧那男童，眸内不仅是没有半分被朝堂惊吓的惶恐之色，反而昂首阔步走于殿中。

男童的出现已经引起了群臣的小声议论，待瞧清男童的样貌，不少老臣直接惊变了脸色。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孝德皇后”，众人面上一惊，紧接着呼啦一下尽数跪了地。

当群臣均跪地，那站着的便就寥寥可数了。

贺骁立在那儿，周围一众均垂首跪地，便就显得他格外的突兀。

他死盯着那男童的脸，若说之前还只是苦笑的话，那么此刻错愕、震惊、羞恼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眼前的男童正是一路上跟在谢珺瑶身边，那个道不出姓名的小婢女。

他抬首望向跪地的谢珺瑶，将她脸上那抹妖冶的笑容尽收眼底，心中更是冷然。

他神色稍霁，缓慢的收回视线，随众人一同掀袍跪地。

叶鸿一直不明白长乐公主今日上殿，冒天下之大不韪，到底要搞出什么名堂。

终于在此刻，他恍然大悟。

长乐公主这是下了一大盘棋啊，朝堂之上的他们，连同帝王都成了她下棋的棋子。

他跟着当今陛下戎马至今，从无到有，又怎会没见过那贤良传世的孝德皇后的凤颜。

而眼前这个男童，竟然与孝德皇后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再细瞧这男童模样，约莫八九岁，算算年头，也差不多是孝德皇后殡天的那年。

他的身份，看来已是昭然若揭。

叶鸿收回视线，长长叹了一口气后，也跟着掀袍跪地。

“武大人还不跪吗？”

他淡淡的一句，让武文昌的面色更加铁青。

众人神色各异间，两人已走于殿中，妇人先行跪地。

“罪妇吴氏参见陛下。”

男童两只小手交错拱起，“儿臣谢赟拜见父皇。”

他掀袍跪地时，稚嫩却又坚定地声音传遍整个殿宇。

儿臣？父皇？

六皇子谢聪先前见众官员的反应已是惊异，此时再听男童的称呼，错愕之色溢满脸面。他下意识地转头将视线望向祖父武文昌，企图从他那儿知道些什么，但却见他面如土色，顿时心里就凉了半截。

难道这男童真的是父皇的儿子？他的皇弟？

至于谢必烈，他的视线此刻死盯在男童的身上，“你说你叫什么？”

他淡淡的话语虽听不出什么来，但立在一侧的刘国安却十分清楚，那个一向冷面镇定的君王已然激动的颤抖。

谢赟拔高一个声调，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儿臣谢赟拜见父皇。”

稚嫩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等传入帝王耳朵时，却化作了一个柔得似水的声音。

“谢赟。”

孝德皇后爱怜的抚摸着已经隆起的小腹，柔声道。

他听见自己在开怀大笑。

“谢赟，这个名字好！”

“等他长大了，一定会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人。他不止是你与朕的宝贝，也将会是整个东越至高无上的宝贝。”

“臣妾希望他能安然长大，成为像镇国公家叶安清那般的儿郎，能用一己之力为陛下守护这一方河山。”

孝德皇后那带笑的嗓音似春雪般融在耳边，也将帝王的思绪扯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