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给你取的这名字?”
谢赟听着帝王之语,脑海里却是想起了他阿姐说的话。
阿赟,你是阿姐的宝贝,也会成为整个东越至高无上的宝贝。
“阿姐说,是母后临终前为儿臣取的。”他如实道。
闻此言,帝王之身竟是不受控一颤。
那漫天肆意的大火好像再一次活生生的在眼前烧了起来。
六皇子谢聪见帝王脸上有明显的松动,顿时慌了。
他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发展成了这般,本来要罚的谢珺瑶竟生生给父皇变出了一个儿子。
他也不顾得什么了,快速出列,拱手道:“父皇,此童身份尚不明。”
这话说了一半,就被谢珺瑶一声轻笑打断。
她缓慢的抬起头来,对上谢聪惊骇的视线,嘴角勾着似是嘲讽又似是愉悦的笑。
“六皇弟,阿赟是不是父皇的儿子,难道你比父皇都清楚吗?”
她竟敢在朝堂之上公然这般讽笑自己?!
谢聪刚又要开口,武文昌立刻出言打住。
“六皇子,陛下自有圣断。”
他见谢聪还是一脸的不服气,又朝他暗中使了一个眼色,谢聪这才忍下心中的怒火。
他虽人听话的退了回去,但这眼神还是死死的盯在谢珺瑶的脸上。
“长乐公主今日带皇子上殿,皇子身份证明一事也应是早有准备吧。”
武文昌就是再不愿承认眼前男童的身份,他也心里清楚孝德皇后走那年确实是怀胎十月之身。
此童身份,无法辩驳。
“武大人此话何意?”
“微臣能有何意,微臣只是想帮公主向皇上证明皇子的身份。”
武文昌一脸无辜的模样,话说得真好似一个忠心耿耿为君为民之臣。
谢珺瑶瞧向他的视线里暴风雨般凝聚,她垂眼一笑,再抬眼时眸内已尽是一片清平。
“本宫不过是一个小女儿家,哪有那么远见,武大人多虑了。”
“不过阿赟身份证明一事,母后早有打算。”
她口中的母后自然不是现在的皇后,她所说的是孝德皇后。
跪在谢赟身后的妇人吴氏终是开了口。
她一开口,解了所有人的疑惑。
“陛下,皇子确实是陛下与孝德卫皇后之子。”
“当年大火,孝德皇后火中产子,起名谢赟交于罪妇手中。孝德皇后临终有言,不求皇子锦衣玉食,只求皇子平安长大。便让罪妇带着皇子隐姓埋名,远离皇室。”
“孝德皇后临终之言,罪妇不敢不听。这么些年来,欺瞒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吴氏扑地,已是一脸决然赴死之色。
只求平安长大。
谢必烈听到此句,抑制不住身形一晃。
你这是怕朕护不住我们的儿子?宁愿让他食不果腹,也要远离皇室。
谢必烈再抬起头来,已然认出那妇人,她正是当日孝德皇后身边的宫人吴氏。
当年他下令一众宫人为孝德皇后陪葬,却独独找不见她。原来,是早带着皇子躲了起来。
谢赟接下腰间的玉佩,双手奉上。
“这是儿臣自小挂在身边的。”
刘国安小心翼翼的接下,呈给谢必烈。
谢必烈一见,饶是再镇定,也变了脸色。
“这是朕的儿子。”
说话的声音很淡,却让人从心底里畏惧发寒。
·····
谢赟祈雨是在三日后的未时,正是一天里日头最烈的时候。
他如同他阿姐一般身着素衣走上祈雨的高台。
面对一众已然愤怒难平的百姓,他稚嫩的小脸上带着的是不符合他年纪的镇定。
百姓的愤怒不是没有理由的。
连燕州神女都未求下滴雨,一个不知姓名又乳臭未干的孩子,他们又如何能够相信。
谢赟立在那儿,人声鼎沸,多少难入耳的话语萦绕周围,但他的小脸上依然是异常坚定的。
因为他不信天,不信地,不信民意,信的唯有他阿姐。
他跪地,掷地有声。
“天旱至此,民不聊生。谢赟今日跪于此地,诣命祈雨,以慰百姓,以继宗庙。”
“求天神护佑,佑我东越之国,保我东越子民。降甘霖于世,解大旱之情。”
言罢,叩首。
百姓之声渐息,他们仰头望天,此刻真切希望天神能听到他们心中祈求之语。
只是天空却是异常的安静,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
“吧嗒”
不知何物滴下。
百姓抹了一下脸上的湿润之物,垂首一瞧,指尖有些许晶莹。
“吧嗒,吧嗒。”
声音似是急了起来。
“是雨!”
“真的是雨!!”
一人高呼,所有人跟着高呼。
整个祈雨台前瞬间一片沸腾。
听见百姓的高呼,坐于高墙之上的帝王腾然起身。他疾步走出,手掌刚摊开,一滴雨便就滴入他的掌心。
他难掩激动之心,仰天长笑。
众官员也均是震惊之色。
雨?真的是雨?
还在众人愣神之际,刘国安率先反应过来。
他跪地叩首,高声大呼:“天佑我东越!”
众官员也恍然过来,忙跟着纷纷跪地,“天佑我东越”的呼喊此起彼伏。
到处都是呼喊,但谢赟还是呆呆的跪在地上,双眸直愣愣的盯着地上的水渍,尚不能反应过来。
良久之后,他才抬起手指迟疑的一碰,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他的手指似是恐惧般一下子缩了回来。
是雨!
他握着自己的手指,惊异的小脸上终是露出笑意。
他激动的刚想跳起来,忽地想起阿姐早晨的话,所有的动作连同笑容立刻收了起来。
他一本正经地缓慢站起,转身迎着帝王方向而立。
“天赐甘霖,连绵不绝,乃我东越国运昌盛!天神护佑,保我东越子民,佑我东越之国!”
他扯着嗓子,脸吼得通红。声音虽是稚嫩,但却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里。
百姓听言,再瞧向谢赟的视线瞬间变了。
东宫太子、燕州神女都祈不下的雨水,眼前的少年却祈下来了,这才是真正的天之神子,这才是他们该真正虔诚叩拜之人。
一念至此,他们纷纷跪地,于雨中叩首。
谢必烈眼瞧着底下那瘦弱的小小身躯,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他嘴中喃喃自语了句什么,众官员没听见,但刘国安却听到了。
刘国安瞬间一惊,再瞧城墙之下的谢赟,心中感叹果是孝德皇后之子。
大雨倾盆而下,帝王离去,群臣也散了,但百姓却依旧留在原地不肯离开。
这是他们苦苦乞求了多少日的雨啊。
这不是雨,是他们的命。
贺骁缓步下了城墙,刚走于拐角,却见一人。
那人一袭红衣于雨中盈盈而立。
雨渐下渐大,地面上升起一层薄薄的烟雾,朦胧了视线。
天地之间,唯有那一抹红,红得刺眼,也红得惊心。
四目相对,她嘴角妖冶的笑容更加浓烈,似是愉悦,又似是嘲讽。
这才是真正的她。
什么柔弱,什么良善,不过尽是伪装。
贺骁嘴角忽地露出一丝笑容,笑意复杂,瞧不清是何情绪。
是啊,再尊贵的公主待遇,哪比得上皇子的滔天权势。
不!
她想要的不止于此。
他视线一凝,见她转身盈盈而去。
“你贪婪渴求的从来都是太子之位。”
缥缈的话语落在雨里,不知又是否会伴着风飘入那人耳里。
请登录
游客